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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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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逐漸遠行,冬日就冷嗖嗖地來了。

冷冬散文

【稻草】

秋去冬來,各家稻田的稻穀都收割回去,田野就顯得有點蕭瑟冷清了。但是,田地裏還站立一隻只、一行行的稻草人,彷彿古代的兵馬俑,佈置了什麼陣法,如此一來,它們就成了田野的“衛士”了。

南國的冬日,若是放晴,又不刮冷冷的大風,曬着日頭還挺暖和。這樣子,大人就又叫喚孩子們拉牛欄裏的牛去放了。趁冷冬還沒趕來,讓牛兒們吃一點半乾枯的草,儘管比不上綠油油時那麼鮮美可口,但也有一點甜味和草的香味。牛兒們似乎也明瞭這道理,這就當“年夜飯”了,將就將就、趕緊吃吧,等到了冷冬時節,只能日復一日吃那些曬乾的稻草了。

牛兒們在沒得什麼作物的田野裏吃草,有時又挺自在地“遊耍”,我們也不大“理睬”,它們耍它們,我們也尋一些樂子來快活快活。我們喜好尋一些棒子或幹樹枝當“屋樑”,用稻草人來搭造草屋;草屋也不大,就容得兩三孩子進去。草屋搭好了,就玩“走親戚”的遊戲:兩三孩子窩在裏邊,兩三孩子在外邊敲門,裏邊問“誰吶”,外邊就應“親家來啦”……然後就閒聊閒聊,殺雞做飯,又吃又喝,完了還根據“親家”帶來的東西給回禮。不知爲什麼,那就尋常人家的日子“劇場”,我們卻“演”得很來勁、很過癮,演員和觀衆都呵呵大笑,樂得肚子都痛了。

有時,我們還要瘋一點,拿稻草人來“練功”,把十幾只稻草人“叫喚”近來、當作對打的對手,然後把從電視電影學來的拳法腳法或棒法統統操練一遍,把“他們”踢倒打倒捅倒了,得意地笑笑,再喊一句“拳打東西、腳踢南北”;得咯,差不多了,把稻草人逐一立起來吧。有時,我們也偶爾搞搞惡作劇,抱幾隻別人家的稻草人到溪河邊,點起火,等火燒得旺些了,就把“火船”推下水去,看它們燃燒着在水上漂行,感覺很奇妙,彷彿看見了那烽火連綿年代的好些景象。

在田裏曬乾的稻草,就陸續會被大人運回去,在牛欄前邊、欖木根下搭起蘑菇一樣的大草垛。下邊搭好木架,接着一層一層地鋪稻草,愈往上邊愈冒尖,搭好了,又像一把半開着的大傘。從遠處看,幾個連着的大草垛,很像一座城堡。傍晚時候,我們把牛兒牽回牛欄,總忍不住攀上欖木,再從枝椏上邊落在草垛裏,在“城堡”上歇息,把自己想象成童話裏的小王子……

過冬的時候,牛兒們就在牛欄裏窩着了,人們在牛欄的一角鋪起稻草,給它們當被子。牛兒過冬的主糧也是稻草,開飯時間到了,人們就禾杆叉子把稻草叉下來,拋進牛欄裏,牛兒們就費力地咀嚼這枯燥的“晚餐”,啃咬得牙齒都咯咯響,只把肚子哄飽吧。沒辦法,這得吃到第二年“春暖花開”時節,纔有新的草兒嚐鮮呢。

那時候,小屯的各家也把剩餘的稻草當作柴火。但稻草燒得很快,一下就燒完了,得不停地添加新的稻草。做完一頓飯,就得一大竈的稻草灰了。大人都講,稻草灰是好東西,似乎還能治病,譬如小孩肚子痛,喝點灰水就治得了;還能捂傷口,差不多可當金創藥來用。我不知道,這些土辦法科學不科學,但我們倒是吃過不少灰水浸出來的小棒糉子,俗稱“灰水糉”,吃了清涼解毒、去火氣。

就這樣,每年第二季的稻草發揮許多作用時,冬天確實就來了。

【蘿蔔】

入冬往後,菜園裏的青菜品種就逐漸減少了,這時節,馬鈴薯和蘿蔔就成了“大贏家”,霸佔了不少的“地盤”。

我對蘿蔔也有些熟悉。因爲那時,我家的蘿蔔大多種在河灘的沙地裏,冬日的河牀有點“瘦”了,菜地也乾旱,就得給蘿蔔們澆水。就一孩子而言,挑水澆完一個蘿蔔園,確實是一“苦差事”,來回往返溪河和蘿蔔園十幾趟,胳膊痛了、腰也酸了。可有時在冷冬裏“折騰”一番後,滿身都熱乎了,又看看那些小蘿蔔頭,也覺得有點小可愛:今日還見她害羞地探出頭來,搖着蓬鬆的長髮(蘿蔔苗),過幾日,就見她們“涌起”半個雪白雪白的身子了。那時有一部熱播的動畫片《人蔘娃娃》,裏邊講一貪財的地主千方百計想捉人蔘娃娃(人蔘精),我看得很驚訝——人蔘精竟然跟白胖白胖的蘿蔔頭差不多咧,可見蘿蔔也是挺可愛的東東。

大人講,經過冷霜“凍打”的蘿蔔是很清甜的。我偷偷挖過好幾回來吃,儘管把皮削得很深,就吃裏邊的蘿蔔肉,可還是覺得有點麻辣,舌頭都麻住了。從那時起,我就覺得大人的口感和孩子的相差實在甚遠,譬如大人還講苦瓜不苦、生薑不辣、苦麻菜的菜湯清甜等,我想,沒有幾個孩子願意“苟同”。

大冬天來了,我們的蘿蔔照例大豐收。大人小孩拔蘿蔔,一擔一擔挑回來,洗乾淨,切去點蘿蔔苗,一隻蘿蔔切成五六片、八九片,放在竹籬上曬一曬,然後就倒入缸裏,半缸蘿蔔倒一兩包食鹽,慢慢地用力搓呀搓,吱吱作響,搓合適了,蘿蔔就變軟。就這樣,又撈起來,在竹籬上曬乾,就成了蘿蔔乾。新鮮的蘿蔔乾和豬肉炒來吃,實在是喝酒吃飯的好菜。當然,更多的蘿蔔乾是貯存起來,留到明年天熱時候,當作喝粥的拌菜,確實很爽啊!

張菁的.《紅塵外的茶香》講了好多高僧和茶的故事,其中就有李叔同(弘一法師)談蘿蔔乾的軼聞。李叔同出家後,一回,好友夏丏尊去看他,李叔同正在吃午飯,便問夏丏尊要不要一同吃。夏丏尊講不吃了,但看到李叔同的午飯就是一碗白米飯和一碟鹹蘿蔔乾,夏丏尊不免心酸了起來,輕聲問了句:這麼鹹(鹹蘿蔔乾),吃得下嗎?李叔同竹箸微頓、輕答道:鹹有鹹的味道。米飯吃完後,李叔同向碗裏衝了碗白開水,涮涮碗底粘着的幾粒米飯一同喝下。夏丏尊的心裏更覺酸楚,又輕輕地問:這麼淡,喝得下嗎?李叔同淡淡一笑,應道:淡有淡的味道。……

這故事歷來很受人稱道,確實飽含佛理、禪意:人生本如此,鹹淡兩任之。當然,那是高僧、非凡人的一種超然的智慧,在我們俗人眼裏,蘿蔔乾就是蘿蔔乾,就一伴粥的鹹菜,樸實就樸實,可口就大快朵熙,管他呢。作家潘大林也在他的一篇隨筆提過:“來到這世界,吃過了、喝過了、玩過了、樂過了,也痛過了、苦過了、糾結過了、鬱悶過了,這纔算是人生。一個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縣城都沒進過的青年農民,忽然就說悟空了,說看破了,誰也不會知道他看破的是什麼,悟空的是什麼……”看來,蘿蔔乾還是吃在名人嘴裏更有名氣哈!

冷冬時候,鄉間的大人和孩子都常生凍瘡,手腳紅腫起來,頗有點像肥胖的大蘿蔔,因而也喊“蘿蔔手、腳”。人們就把蘿蔔苗搗碎,用那汁沖水洗擦手腳,以毒攻毒,蘿蔔手腳就給治了。也不知是不是這樣。不過,凍瘡生久了,不治似乎也會好起來的。

冬日,人們喜好吃火鍋,鍋裏也時常會撒些蘿蔔片,味道還可以。有時,人們吃肉膩了,也搞點蘿蔔酸來“解膩”。此外,人若連綿咳嗽,也燉蘿蔔豬肺湯來食療。可見,蘿蔔也真是挺好的東東呢。

【火盆】

那時候的寒冬確實也有一點冷。夜裏頭睡覺,覺得腳趾頭髮痛,冰冷冷的,躲在被窩裏也不頂事,人捲縮成一隻老蝦公,那指定“來事了”。第二日醒來,就聽到大人紛紛驚奇傳道:“喔,落霜了,都結冰啦,田地裏到處都有冰條,怪不得昨晚上那麼冷!”我們就穿得厚厚的,像一隻只小笨熊,奔跑到田野去看冰。果然,到處可見,在稻草根上、枯草邊盡是雪白的冰條,像錐子、像柱子、像針,也有大片“冰盆”,或者一窩圓滾滾的冰塊、像鳥蛋堆在鳥巢裏……冰條或冰塊握在手裏,刺骨的寒凍,融化的冰水讓手指冷凍得發麻。是的,南國山窩裏、一年最冷的時候已經到來了。

這時,平日有點慣養的孩子和有些大人就得生凍瘡了,舉起那紅腫的大胖手,感覺像是拔了毛的熊掌,讓人忍不住發笑。比手腳變形難看更不堪的是,生凍瘡的手腳、耳朵等地方連綿發癢,癢得不能自持,又抓又刮又打又擦牆角,還是不頂用,直逼得人想要嚎啕大哭、涕淚縱橫!人們總能講出好多種治凍瘡的偏方,就逐一試吧,病急還管亂不亂投醫?最後,也不知道是哪一偏方就給弄好了。

如此,寒冬的樂趣也來了。大人們終於尋到吃狗肉的機會啦!要暖身子啊,吃幾粒狗肉,夜裏睡覺被窩都得發燙了。於是,就在地坪邊上架起土竈,撐起大鍋,放火燒水,殺狗拔毛,剖肚洗腸,剁狗肉,下姜蔥,油和鹽,拌足料,爆炒、慢燜、細燉,逐漸就狗肉滿屯飄香了……一大鍋的狗肉,小屯裏的人或恰好“偶遇”的別的村屯的人,見者有份,你想吃、敢吃,就捧碗起來吃個飽吃個夠!

然而,孩子時常被“拒之門外”,大人的理由是太補了,怕吃了會流鼻血。我小時候真就沒吃過一塊狗肉。好吧,大人吃狗肉吃得身暖了,孩子沒得吃,就玩火盆吧。各自尋出各家的破盆爛盆舊盤,用鐵線紮起來,往火盆裏放木頭、樹枝等柴火,點燃了,火燒得旺一些,就抓緊鐵線掄圈圈,呼呼地掄轉,就像哪吒舞轉風火輪、火尖槍一般威風,舞了一陣,火苗就旺起來了。

火苗旺了,一是烤火、暖手腳和身子,二來還得烤點東西吃、哄哄肚子。烤點什麼?一般就烤些番薯木薯芋頭,小一點的,太大了火盆的火都有可能會被滅掉;而且,大個的很難烤得熟,孩子可沒得那麼好的耐性,萬一烤得半生不熟的、你就急着吃了,可就沒有小夥伴敢跟你玩了——友誼雖難忘,亦怕悶屁王哈。好一點,可烤番薯幹、餈粑、鍋巴。真的沒什麼可烤了,就撒些穀粒或玉米弄爆米花,也挺香甜可口的。

這是孩子的火盆,簡陋“直觀”了點。老人或婦人也用火盆烤火,那是稍上檔次的火盆,叫“火籠”——竹蔑製造,無煙環保,火力持久。火籠的外形有點像燈籠,用竹篾編織而成,上邊有一大“耳罩”、方便提拿移動,火籠裏邊放一沙煲或瓷碗,鋪一層灰,然後從火籠上方的圓口放進火紅的木炭,整個火籠就熱乎乎的了,兩手罩在火盆的竹籬上,倒也很暖和啊!這竹籬火籠同樣能烤東西,而且還時常拿來烘烤小娃娃的尿布、襪子,甚至急着要穿的衣衫,可謂家家必備、戶戶通用……

現在還有這東西麼?難找咯,哪屋裏不開着空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