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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秋雨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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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三年八月,那一場連陰雨嘩啦啦的雨水下個不停,小鎮很多房屋被雨水連沖刷帶泡倒塌了。我家的房屋也有多處漏水,家裏的盆盆罐罐都用來接水。室外是嘩嘩的雨聲,室內是滴滴答答的漏水聲,白天吵的我無法安寧,晚上吵得我無法入睡。最驚魂的是深夜突然傳來的轟隆隆、咔嚓嚓的房屋倒塌聲……

那一場秋雨散文

——題記

1963年8月,海河流域地區發生了一場歷時罕見的特大暴雨,暴雨中心邢臺市內邱縣張麼村7天降雨兩達2050mm,雨量爲我國大陸7天累計雨量最大記錄。這場大暴雨強度大、範圍廣、持續時間長,部分中小型水庫垮壩,京廣線400餘km沿線橋涵、路基遭到嚴重破壞,豫北、冀南、冀中廣大平原一片汪洋。

我家住在河北邯鄲曲周縣的一個小鎮,離邢臺很近。邢臺下暴雨大水淹沒電線杆的同時,我們那裏也連續下了7天大雨!瓢潑大雨從天空傾斜如注,從早到晚嘩嘩啦啦下個不停。莊稼苗被雨水沖刷的連根拔起,白色的根鬚綠色的莊稼苗被雨水衝到凹處,一片狼藉地漂浮在水面上。我家門前的街道嘩嘩流淌着渾濁的雨水。院子裏是泥水,房子裏也是泥水。目擊之處到處都是泥水。

母親站在門裏望着大雨一臉愁雲地說:又要鬧饑荒了。

嘩啦啦的雨水下個不停,小鎮很多房屋被雨水連沖刷帶泡倒塌了。我家的房屋也有多處漏水,家裏的盆盆罐罐都用來接水。室外是嘩嘩的雨聲,室內是滴滴答答的漏水聲,白天吵的我無法安寧,晚上吵得我無法入睡。最驚魂的是深夜突然傳來的轟隆隆、咔嚓嚓的房屋倒塌聲,從夢中驚醒的我就會看着自己家黑暗潮溼的屋頂,嚇得心裏砰砰亂跳。要是屋頂塌下來,那些房樑、木椽子、磚頭和瓦片就會掉下來砸在我們身上,不知道會不會砸死我們。我嚇得使勁兒往母親身邊靠攏。

1960年至1963年正是我國向蘇聯還債的時期,加上連續三年自然災害,很多老弱病殘都沒能扛過來。我父親是1961年病世的。丟下母親和我們兄妹五人。因爲擔心一歲半的弟弟餓死,母親把他送給了姨姨家撫養。但是發生水災的時,我的兩個哥哥綴學去外面闖蕩了,家裏就剩下母親帶着我和姐姐。苦啊!一個寡婦帶着孩子,在農村受盡了欺辱。那時候母親就是我心中的全部依託。只要母親在身邊我心裏就踏實。可是,那轟隆隆房屋倒塌的聲音混雜着嘩嘩啦啦的雨聲,不間斷地傳進我的耳朵。使我如驚恐之鳥,彷彿失去了分辨能力,也分不清夢裏夢外。只要一睡着就做噩夢。噩夢一個接一個。

記不清那是下雨的第幾天了,只記得那一天我剛起牀,有個中年男人跑來對母親說,大嬸子你趕緊拾掇一下到公社去吧。昨個兒又塌了好幾家房,麻利點哈。拾掇好了帶着孩子趕緊去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轉回來說:上級有命令,大今兒起,都得去公社住着,後晌領導要派人挨家挨戶檢查。那人走後,母親就開始拾掇被褥。

此時我堂姐慌慌張張跑來對母親說大娘你聽說沒,昨個兒東風河岸上出人命了!一個舅舅用鐵杴把他外甥砍死了。我娘問爲啥?堂姐說這兩天有好幾個水庫都崩堤了,離咱最近的東風河漲滿了水。昨個兒夜裏,河兩邊的男人都守在大堤上,爲了不讓河水往自家村那邊流。眼看着要決堤了,對面的一羣人跑到咱這邊來就要挖堤放水,咱這邊的人不讓挖堤,一羣漢們揮着鐵鍬打了起來。黑燈瞎火的,混亂中7隊一個男人把自己的外甥砍死了。人已被拷上抓走了。

母親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咋會這樣啊!東風河要是決了口子,不大工夫河水就把咱村淹掉了。咱這裏地勢凹得很哩!

堂姐說可不是咋的,要是東風河真決口子了,可以把倆妹妹放到水缸裏邊。我就是來說這個事兒的。一個水缸裏邊放一個人就行了。大娘你自己也找塊木頭準備好,我走了。堂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走後,我見母親愣了好一會兒才接着收拾東西。

我瞅着院子裏的兩口大水缸就開始哆嗦了。家裏只有兩口泡鹹菜的大缸,我和姐姐被放進水缸裏,娘咋辦啊?大水會把我們衝到哪裏呀?我會死嗎?肚子餓了吃啥?我腦子裏一片混亂,母親過來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家住的地方是西街的末尾,地勢很窪。門前是一條街道,一條街道全部凹下去,距離地面有一米半深度,每家每戶都通過門前的臺階,像個又寬又長的河道。長大以後我才明白,凹下去的街道像一條河道,專門用於排泄雨水。這條東西走向的街道,直對着3裏以外的那條南北走向的東風河。我們的房屋都建在街道上面的高處,街道上嘩嘩地流淌着很深的雨水。我們的房子安然無恙。就連我家院子裏的雨水大部分也流進了街道。

從我家往西50米的馬路兩旁各有一個大池塘。平常雨水都會流進池塘裏。婦女們常在池塘邊洗衣服,我們小孩子在池塘游泳嬉鬧捉泥鰍。走出家門往西是一條連着街道的大馬路。下了幾天大雨,兩個池塘早已和馬路連成一片,形成了巨大的池塘。大水塘水面上漂浮着帶着白色根鬚的莊稼苗、雜草、樹葉和樹枝。母親斜挎着大包袱,一手拽着我,一手挎着個竹籃子。姐姐抱着席子跟在後面。腳下淤泥很深,鞋子是穿不住的,我們光着腳丫子一步一滑地慢慢行走,生怕一不小心滑到路兩邊池塘的深水裏。頭上是嘩啦啦的大雨,腳下是一步一滑的泥水。池塘中間的馬路上雨水淹到我肚臍那麼深,走起來很費勁兒。

東風河離我家三裏地。而公社的大院子就在我家和東風河之間的馬路邊上。那裏的地勢比我家高很多,房子都是磚混結構,比老百姓家的房屋結實,不會被雨水沖壞倒塌。屋頂也是水泥抹面的,緊急時刻人們還可以爬到屋頂上避難。我們去的時候,幾間大辦公室裏擠滿了人。人們都坐在自家帶來的席子上,人挨人,幾乎沒有空地。我們來得晚,就在一進門的空地上坐了下來。人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沒有人說話,只有小孩子的哭聲和很濃的菸草味兒。

記不清在公社住了幾天,只記得雨停之後我們回到自己的家裏。經歷了7天7夜的大雨之後,那個家早已不成樣子了。西邊的院牆倒塌了一大片,房子東牆角被雨水衝開了一條縫隙,有一些磚頭瓦片掉在了地上。就連炕上的席子也被雨水泡的溼漉漉的……

第二天上午,從西邊來了一大羣逃難的人。他們扶老攜幼,揹着鋪蓋,趟過那片大水塘,涌進了小鎮。母親問他們這是咋的了?他們說水庫崩堤把村子淹了,只好離開家園出來避難。

那一場大水災發上在1963年8月上旬,秋天的.糧作物全被泥水覆蓋了。飢寒交迫的我們徹底斷了口糧。爲了度過難關,母親帶着我和姐姐前去山西逃荒。至今我也不知道我們去的那一家人和我家是啥關係,反正住在那裏能吃上雜麪窩窩頭、手搓面。只要能填飽肚子我就高興,吃飽了就去爬她家門口的那座小山。

說不清在山西住了多長時間,只記得那段時間我光顧着貪玩,母親總是和那家的嬸子說事兒。有一天我看見姐姐在流眼淚,而且哭得很傷心。就悄悄地問她咋啦?姐姐說娘要把她留在那裏給人家做童養媳,還說連紅頭繩都扯好了。她不願意,哭着鬧着非要和母親一起回老家。

雖然那時候我才九歲,但是關於紅頭繩的事我聽大人們說過。當時農村人定親時興給姑娘扯二尺紅頭繩,要是姑娘家接受了就表明願意,不接受就是不願意。我不明白11歲的姐姐爲啥不願意給人家做媳婦?真傻,在這裏多好啊,可以吃上白麪做的麪條,門口就是大山,山上有野果子,每天吃飽了就可以爬到山上玩,多美啊!比起我們平原來,山區真的很好玩。既然姐姐不願意,那我去告訴母親說我願意。於是我連蹦帶跳的跑到母親跟前,拽着她的手說道:娘,姐姐不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做人家的媳婦……。母親低下頭看着我顯示我苦笑了一下,接着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她用手撫摸着我的頭頂,捋了捋我的頭髮,咬了咬嘴脣,一句話也沒說。此時我才發現母親的眼睛也是紅腫的。嚇得我不敢再說話了。因爲在那裏吃得飽玩的好,還真不捨得離開呢。走的時候我是一步三回頭,心裏一個勁兒地抱怨母親偏心眼兒,姐姐不願意我願意呀,爲啥不讓我留下來?

母親還是將我和姐姐帶回了自己家。家裏依然是沒有吃的東西。母親又把我姐妹倆送到小姨家。她自己回家去收拾那個爛攤子了。那時候農村都是按工分分配口糧。因爲我家沒有壯勞力,靠母親一個小腳婦女幹不了重活,掙得工分少,所以分的糧食自然也少。在我兒時的記憶裏,忍飢挨餓是常有的事兒。而那一場大水災留下的記憶太深刻了,在我生命的長河中烙上了難以磨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