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一場秋雨散文

一陣風過來，我擡起頭，望了望天空，只見烏雲飄動，快速集結着，一團團地包抄藍白的色彩。呵，一場秋雨是呼之慾來了。

人們都說南方的秋雨，是多情綿綿的熟女，有溫婉、細膩和悱惻的美。生活在江南城市裏的我，因爲忙着一份事，趕着一段路，難得擁有空閒，所以，很久很久沒有駐足停留，靜靜地看這樣的雨，細細地想這樣的雨。今日，無論如何要抓一把時間的沙漏，拋開一切的繁雜瑣碎，美美地看一場秋雨，清閒地享受一次“雨休”。

窗前，佇立，觀賞。

雨來了，由遠及近，匆匆的，卻只是幾滴，筆直落下，潑墨般印到水泥地，宛如一卷古樸的山水畫。慢慢地，雨滴密集，似無數的斷線珍珠，唰唰地灑，拍打在瓦片上，大地上，還有我伸出的手掌上，聲音清脆，輕緩不一，初始乍聽，雜亂無章，若是細聽，分明是“大珠小珠落玉盤”，暗含着旋律，好像是悅耳的交響樂。

隨着越下越大的雨，地面鋪上了一層流動的晶瑩地毯，雨滴下落時，濺起朵朵水花，冒出個個水泡，相互碰撞，泛起圈圈漣漪，似一羣嬉鬧的頑童，又像一對耳語的情侶，任憑怎看，怎都是美。

不知何時，地上升騰起水霧，縈繞成雨簾，一幕一幕，朦朧着遠處的高樓，若有若無，時隱時現，宛若仙境。偶爾，幾把鮮豔的雨傘閃過，如迷濛的半空，開出了幾朵絢麗的香蘭，使人心悅，心醉。忽地，風兒夾着雨霧，搖曳了雨簾，風雨交織，相融，勾勒唯美，彷彿世界瞬間甦醒，盡情歡呼，令人心悸！

天空慢慢地變靜，雨終於慢慢地變小，而我的.心卻久久地不能平靜。那久違的曾經，帶着柔暖的影子，飄然而來，多麼地爽心，永恆！一股甜甜的味道，從心裏悄無聲息地涌上腦海，沒有一點兒零星的徵兆，如是魅惑，引發出無限的遐思……

我出生在美麗的江南小城，便以城裏人自詡，嫌棄農村的不潔和頹廢，不願回他的老家，直至那一次，秋收了，剛好是週末——他堅持要我一起跟着前去，說是讓我看看搶收的場景，開開我的眼界。

老家的土地上，金黃的稻穀沉甸甸地低着頭，桀驁的玉米棒高高地昂揚着，田邊地角上，爬滿了黃得發白的南瓜，還有農民伯伯……嗨，我盡力地在腦子中搜索着讀書時代，描寫鄉村成熟季節，收穫景象的詞語，想好好感嘆一番，站在自家玉米地的邊上，還一邊看着婆婆滿懷喜悅地勞作着。站久了，也吟誦不出什麼好句子，就有一點怏怏然地走進了玉米地，或許，是因着體驗玩耍的好奇？

山風吹來，颼颼的，和着玉米棒子淡淡的清香。我的汗水，在額頭、在臉頰、在手背……不斷地滲出，混雜着玉米棒的須塵，粘粘的，有些糝人，幸好被秋風不停地晾乾，飄落，這敢情是豐收者的愜意和知足？

然而，一場不合時宜的秋雨，無約而至，打溼了我熱騰騰的頭髮，也淋溼了我的心情。偌大顆的雨，急急的，由開始的稀疏，到越來越密集地跌落在葉片頂、穗兒芯，盪出的聲響，震撼我的心扉，甚是惱人。過了些時，雨滴逐漸變小，山路兩旁的低窪處積了水，農作物的莖葉枝幹，掛滿了晶瑩剔透的水花。莽莽山崗也罩上了雨氣，風吹過，帶着熟秋固有的泥土氣息，還夾雜着糧食的新鮮，芬芳，撲鼻而來，空氣是溼溼的，潤潤的，帶走了殘夏的燥悶，憑添了秋天特有的清新，不適的心靈，漸漸有了少些許慰藉。

婆婆把箬葉帽子給我戴上後，就一直沒有停止幹活，繼續在秋雨中，收摘着玉米，收摘着心情。

她一直在和我聊着天，用輕柔的話語，詢問我的生活和工作，使我的心暖暖的，仿若是一米清晨的陽光，直照進我心底柔軟的角落。工作的累、生活的苦、旅途的難、奮鬥的艱，早已無處訴說，一場秋雨，似乎是上蒼刻意的安排，讓我打開心扉說說心裏的話。也許是因爲城市的節奏太過緊張和規律的緣故吧，和婆婆聊着聊着，聽着她那“有活幹是好事”，“淋着涼絲絲的雨舒服”的樸素語言，不知怎地，心裏忽而輕鬆了，似乎有說不出的舒暢，特別是看見婆婆穿着溼漉漉的衣服，還在不停地忙碌，沒有因爲不期的秋雨而抱怨，甚至，看上去還有一種滿溢的愉悅，我的心更是隨風遊弋起來。

一場膩膩的秋雨，在平實的農村婆婆眼裏，是帶走了一個嚴實酷熱的夏天，迎來一個豐盈滿足的季節，而在我這個所謂城裏人心中，似乎是帶來心底沉鬱已久的戾氣，映襯的是幾多嘈雜和煩亂，每每遇上匆匆出門，忘了帶傘，往往是聚在高大的建築下，或發懵、或憤懣、或怨責，急着招手，忙着電話，要來一輛出租車，被雨淋得瑟瑟縮縮的，三步兩步搶上車，跌跌撞撞冒雨去，待回神，仍是惆悵與失落，傷感與皸裂，滋生於無形中……

嗬，同是一場秋雨！——我凝望着眼前這個天地間，白茫茫成一色的水霧世界，萬般思緒不由地匯聚而來，那次的秋收，真正讓我懂得：秋雨的美和不美，並不是決定於它的本身，而是取決於人心！是啊，對世間萬物的欣賞與否，何嘗不是在於人的思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