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散文

老家在揚州城外，許多習慣與城裏是一樣的。在揚州生活是悠閒的，所謂“上午皮包水”，“下午水泡皮”。揚州人上午愛喝茶，喜歡吃包子。揚州本地就產珠蘭茶。著名的富春茶社還自制了“魁龍珠”茶，分別用安徽的魁針、浙江的龍井和本地珠蘭復配而成，各取魁針的色、龍井的味和珠蘭的香。因這種茶來自三個不同的省份，又稱“三省茶”。三鮮包更是名聞天下。最是湯包，堪稱一絕。將豬皮熬成凍、配以各式餡料，再用冷麪皮子裹進這種餡料折成包子形狀，然後放進蒸籠裏蒸熟了，連同蒸籠一起端上桌。享用時，先將湯包輕輕地提起來，由蒸籠轉移到托盤上，然後用一根透明的塑料管子，輕輕地戳破面皮，探進湯汁。用塑料管向湯包裏吹幾口氣，待其降溫後，再慢慢地吸湯汁於口中。整個過程都要輕輕地、慢慢地操作，尤其吸湯更不能急。原因有三。首先，湯汁滾燙，必須當心燙嘴；其次，猛吸，有失斯文，使閒趣黯然；最後，湯汁美味皆由蟹黃調製，乃美味之上品，需細細品味。揚州人更是總結出“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喝湯”的湯包嚐鮮術。這就是“皮包水”的由來。

水包皮，指的是揚州人愛泡澡。泡澡不能空着肚子，胃裏必須維持一定的血糖濃度，否則有可能昏厥於浴池中，嚴重的還會出人命。因此，揚州人泡澡前，大都先享受一下“皮包水”，泡一壺濃茶，吃一籠包子，佐以一盤大煮乾絲，也就是那種雪白的豆腐乾絲上灑落幾粒草蝦仁、數根青菜條、油汪汪、色香味俱佳的那種。那乾絲切得細細的，寬度一致得如同電腦控制的一般，想必廚師的刀工是一流的。人們一般在泡澡前理個髮，泡澡時在淋蓬頭下一衝，乾乾淨淨的，一舉兩得。泡澡後，往躺椅上一坐，悠然地享受足療師刮腳，那個舒服勁簡直甭提了。所謂“揚州三把刀”，就是指廚師的廚刀、理髮師的剃頭刀和足療師刮腳刀。“揚州三把刀”名譽海內外，有些遊客煙花三月下揚州，不是來看瓊花的，而是專爲享受“揚州三把刀”的服務而來。泡澡，是一項綜合的休閒活動，可以帶動一大批服務業。所以，在揚州，泡澡可佔服務業營業額的半壁江山。“凡有井處，皆有澡堂”，這八個字用在揚州一點兒都不誇張。

小時候，父親帶我吃揚州湯包，大多在小鎮上。因爲由我打草養肥的豬出欄了，父親總要犒勞犒勞我。父親是捨不得吃一隻湯包的，就坐在一旁看，還不停地叮囑道:“慢點吃，別燙着。”等我把湯包吃完，端起碗來，將大煮乾絲的湯汁仰頭喝光，一抹油嘴，還連嘖幾下後，父親才扛起栓着捆豬的繩子的扁擔，牽着我的手回家呢。

湯包難得吃上一回，洗澡我倒常去的。記得父親帶我去的浴室就在小鎮上“公社大會堂”的旁邊，一條由青磚鋪設地面的巷子直達浴室。浴室由五開間青瓦房改建而成，一間用作煤爐燒熱水，另一間裏砌着一隻足有三十平方的浴池子，其餘三間放着躺椅，供人休息用。從浴室外面看，這排房子與普通的民房無異，走進去一看，那真是熱鬧得很啊。整個浴室裏，人多得都無法坐下來泡，只得站立着、用毛巾兜水往身上潑。好在水溫高，浴室密閉性能好，泡的時間長，一身大汗後，陳年老垢也一擦就掉了。在浴池裏挪動，猶如穿過“槍林彈雨”。屋頂上的.水珠落在頸脖子上，凍得人一激靈，像被槍打似的。一眼望去，除了大腿，還是大腿，猶如一片大腿森林。有時與父親失聯了，嚇得我立在水裏直哭。水池子裏的水，混合了肥皂花和人體的污垢，稠密的如同漿糊。但再髒的水，還能去污除膩的。等我洗淨了，父親用一塊大浴布把我一裹，送到躺椅上，讓我看連環畫，他接着再下池子去洗。

泡澡與洗澡的性質有所不同。前者側重於休閒，後者更在意清理。從某種意義說，泡澡是奢侈的，洗澡是必須的。人體在43℃的水溫裏泡上一刻鐘，在舒筋活血的同時，還可減肥二兩。冬天泡澡去寒，夏日泡澡排毒，所以泡澡具有養生治病的作用。從形式上看，泡溫泉也算泡澡，溫泉水就是一種含有特種化學成分的熱水。溫泉水裏大都含元素硫，這是一種弱氧化劑，起到殺菌除膩的功效。在溫泉裏泡完澡，感覺皮膚光潔了許多，就是這個原理。

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們不再滿足於洗澡。到了冬季，朋友之間請客吃飯，飯後大多去泡澡休閒。有些商業合同在觥籌交錯之間往往不得簽訂，倒是在浴室包廂裏達成一致了。泡澡算是一種身體上的“赤誠相待”，如果演進至思想上的互利互惠，這時想不合作恐怕也難。我這樣的享樂主義者，一到冬天就喜歡手提一隻紫砂壺，放入金駿眉，泡完澡後，在浴室包廂裏一躺，一邊品着香茗，一邊用手機，或閱讀時政新聞，或瀏覽網絡專欄文章，悠哉悠哉，神仙也不及也。

最近，在我居住的小區附近新開了一家浴場，把洗浴服務發揮到了極致。在該浴場消費68元，即可享受免費午餐與晚餐。一樓浴室裏，汗蒸屋、洗頭臺、搓背室等基礎設施，樣樣不缺；二樓遊樂房裏，乒乓球檯，斯諾克檯球桌、網吧等娛樂設施，應有盡有，真是冬季休閒的好去處。到了雙休日，有的家庭，不想在家做飯，便扶老攜幼，一起去泡澡。有的兒童就在浴場的書屋裏做作業，算是休閒、學習兩不誤了。

這裏的搓澡服務，更讓人讚不絕口。搓澡工技術嫺熟，態度認真，熱情有加，讓人有賓至如歸之感。

這次爲我搓澡的師傅來自離這裏不遠的鎮江句容市。他原先在內蒙一帶打工。新浴場開張，爲他提供了一份靠近家鄉的工作，所以他格外珍惜。只見他熟練地在搓澡臺上鋪上一層塑料薄紙，然後用肥皂把搓布洗淨，再讓我躺下來。他先從我的頸脖搓起，此時用力不大。然後搓我胸前，力度略增。用在我大腿上的搓勁最大。凡是脂肪少的地方，他都用力較輕，反之，則用力較重。經他一搓，皮膚光潔如綢，頓感身心舒暢。

談及職業生涯，這位師傅說在本地搓澡與內蒙比，要省勁些。北方漢子皮下脂肪多，搓起來相對費力些。這是因爲北方氣溫低，人要防寒，需要吃進大量的肉食，造成皮下脂肪增多。南方氣候溫和，一般人食肉並不多，所以皮下脂肪少些，搓澡就省力些。他給106歲的老人搓過澡，也給三歲大的孩子搓過澡。不同的人須使不同的力度；同一個人，在不同的部位，也要用不一樣的力。

搓澡師傅一番話，讓我更加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面對具體問題需要具體分析；別人適合的，不見得適合自己。唯有實事求是，才能從容應變，也才能把工作做好，事業也纔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