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的眼睛散文詩
1
風月無邊。
多少人喜歡這四個字,多少人正耽於這四個字。
不抽身,不轉念,執一扇畫中山水,望一片遠方美景,心無邊,情無邊,纏綿復纏綿。
說盡了“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誓言。這些人忘了,風月二字,除去了杏花桃箋的甜美外衣後,只剩了“蟲二”。
這個結果,很傷人心,很不成體統。
這個字謎曾難倒過很多人,這個字謎曾博得過很多人的釋然一笑。難得的再想起,也是一笑了之。釋然的再想起,仍然是哂然一笑。
一笑復一笑,全部隱於裊裊炊煙之中,隨晨起暮來的風散去了。
然後蘇東坡說“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不是揚花,點點是離人淚”。
然後白樸說“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
然後陳草菴說:“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再然後,是風塵天外飛沙,日月窗前走馬。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2
“夜深了,你還不想睡,你還在想着她嗎?”
誰的歌從古至今一直唱,直唱得苦惱的無眠成爲堅硬的牆壁。一面面壘起來,過往與來茲皆密不透風。最初的流浪與最後的歸宿,是早已鋪墊好的基石,根深蒂固地撐在那裏。
誰能推得動?
多寬的街在此時,都只一條小巷了,多大的房,在此時,都只是一個囿人的框了。
手指間的菸蒂,被蒼茫的心放大成塵世烽煙,在心靈的城堡上飄搖。
而生命短啊,那細細脈絡中的書香,酒氣,琴心,甚至劍膽,都永遠敵不過任意一場雨雪風霜。長溝流月去也無聲,形而上的,鑑於心的,最終也不過要隨塵埃落下,隨僅僅幾克重的靈魂一起去了西南。
最後留於面前的,也只是頭上星光一點,眼前白紙一張。聲聲嘆息,如破空而來的雷,炸響在凝眸人的眼前。
人不過是一株行走的草。
春來,爲荒野點幾滴綠,這不由己。
秋至,走在豔紅之前,這也不由自。
中間這一段時光,被叫做生命的這一段時光,也只能承風接雨,如何妄想,也不可成爲飛舞的蜻蜓。這個更不由自。
能由得自己的,只是守着這一寸土,護着這一寸心,看眼前一米陽光,帶自己從生來,向滅去。至於千里萬里之外的花香,應是千里萬里之外的草原的。
莫張望,兀自積累了鏡花水月的空茫。
3
鴛鴦爐可以擺放在廳堂裏,可以擺放在神案上。
輕煙微香,掠過一些人記憶的長廊,黃昏更深些了,人就更沉默了。
所有的鴛鴦爐,皆爲腹部相通,背有圓孔,意爲心意相通,各自燃燒,兩縷檀香一起點燃,慢慢彎彎,至中途,氤氳到一起,仿若琴瑟和絃,也彷彿一對可以共經歷火磨折仍不肯分開的戀人。
多麼美好。
而“鴛鴦”二字去了可以比翼的鳥兒之後,就只有“怨”與“央”了。
查了一下字典,怨,爲又恨又嘆。央爲求。恨人不來,嘆人不懂,求人相攜。
什麼樣的力量能讓這怨與央同上高天,躍上青鳥的肩頭,共遊人間而沒有無可奈何沒有苦痛無處訴的時刻?
如此一想,那腹部相連處,是不是一道細小的永不能癒合的.傷口?
鴛鴦爐,擺在哪裏,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相通至極時,代價是,隱隱無法言說的痛是那麼痛。
4
當心思細密到可以聽到一枚針落地的聲音,這顆心已經散了。
這時需要把這顆心修補,放到神祗的手上,找那份天外的未知的卻被寓意爲可以普渡的溫暖。
這個時候,若要朝拜,依我而言,不是你進了寺院,而是寺院來到了你面前。
因寺院無憂,因你有愁。
那麼,無疑你會看到寶相莊嚴,看到平靜祥和,看到無慾無求,看到無災無難,看到無來無往,看到無生無死。看到無限與空靈。看到心中的空曠與淨水的洗滌。
那麼,你看到木魚的眼睛了嗎。
圓圓的,大大的,靜靜的,在那裏,任人敲打,寓人以深意。
你知道爲什麼木魚可以做爲法器,如此接近神明並有福氣經久沐浴神香嗎?
這是因爲魚的眼睛是永遠不會閉上的。後面的意思是,只有永遠不閉上,纔可能永遠看到。纔可以常常提醒自己的心,要懂得驚醒。
驚,爲低頭時,不只可見水中田與水中蓮,還有水上草與水下淤;醒,爲擡頭時,不只可見山上花林中泉,還有云裹雨風挾霜。
一驚一醒,方可明白自己到底身處何地,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能要的不能要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