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事《奔向未來的日子》

滲透在內心的那根刺，在不斷蔓延生長，刺得心臟血肉模糊。你的過去，沒有我。你曾經跟過多少女子說過要娶她爲妻，愛她，疼她，寵她一輩子。你曾經跟多少女子說過……不知道，不理會。

【1】

純淨的音樂在心裏流淌着，像一條潺潺的流水，流過心臟，那樣舒服。她不曾閉上眼睛，牀頭上那機械的針擺已經標明瞭凌晨三點。從來就沒有覺得音樂有如此大魅力，讓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這樣的日子已經連續過了三個月了，她的臉上開始呈現死人的慘白色，嘴脣乾燥，眼圈是一大區域的黑暈。粉色的牀單下面七零八落地堆着啤酒罐，玻璃桌子上放着一大堆零食，飯盒，用了的餐巾，那是昨晚牌友留下的。

牌友一走，偌大的房間裏靜如水，耳邊還是那首不變的《奔向未來的日子》，那年張國榮離去，她對着電視機哭了整整一晚。半夜醒來，還是哭，不知道什麼原因。然後撥通了彥的電話，很快，彥趕到，把她抱在懷裏，心疼地爲她拭去眼淚。

有些感情不必說，只是在心裏。彥抱着她說，那麼愛哥哥嗎？她點頭，然後咬着嘴脣，從抽屜裏拿出一大疊張國榮的CD，裏面有他的電影，他的專輯。她說，從來沒有那麼愛過一個人，沒有握過他的手，沒有感受過他的溫暖。只是，就那麼看着他，出現在熒幕裏，然後就會覺得很幸福。

彥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知道小諾她沒有安全感，不敢愛，只是深深愛着一個活在真實中卻又不真實的人。他有時候很苦惱，這些愛，小諾不曾給過他。

【2】

不要問這輩子愛過多少人，不要問過去，因爲我們生活在現在、未來。彥牽着小諾出街，外面的陽光刺痛了她的雙眼。彥摟着她說：不要怕，不要哭，還有我。

過去是一個過不去的坎，它一直深深駐紮在某一個地方，然後生根，發了芽。諾不說話，彷彿失去了言語。

那條街，來時的路，已經不再熟悉。只是在某個時候，遇見過錯的人，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還是那個角落，諾停下腳步，玻璃櫥窗裏面放着一件雪白色的婚紗。諾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彥高興得像個孩子，他緊緊抱住諾，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

諾輕輕推開他，然後伸出纖細的右手，白的像張紙。她的手停留在彥的眼角、額頭、嘴脣。我們進去看看，諾拉起了彥的手。她直接進去，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拿出那件婚紗給諾試穿。

安靜的小店裏，播放着蔡健雅的CD——紅色的高跟鞋，空氣中瀰漫着曖昧的訊號。彥撐着臉蛋，耐心等候。諾出來了，她白皙的皮膚配着那件下襬寬大的婚紗，像個天使。長如瀑布般的頭髮傾斜下來，她不經意地用橡皮筋挽成一個髮髻，舉止嫵媚。

【3】

鏡子裏出現的一張她不認識的臉，鏡子裏投射出來的那個男人，她突然覺得很害怕，害怕與他擁抱接吻。彥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諾，他讓店裏的化妝師給諾化妝。

高高的凳子，諾端坐在那裏，面無表情。化妝師擺開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端正了諾的臉，然後替她化妝。化妝師說，你擁有雪白的皮膚，不過太乾燥，你需要好好保護。

諾笑了，不說話。化妝是一場持久的耐力戰，彥似乎不會疲倦，看着諾的臉上粉，化眼影，塗脣膏……

諾像個嬰兒一般乖巧，但似乎困了，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化妝師給她塗了紫色的眼影，他動作輕柔舒服。

直至被抱起，諾才睜開眼睛，彥向她靠近。他們額頭貼着額頭，很是溫馨。諾閉上眼睛，她說：我們拍婚紗照吧，然後去領一個九塊錢的結婚證。

彥抱緊了她：傻瓜，你終於可以嫁給我了，你給我聽好了，我顧彥這輩子就愛你，疼你，寵你，娶你一個人。

這次，彥走過去選西服，諾發現了吧檯放着一個老舊的播放器。旁邊一個CD盒，上面疊放着厚厚的CD。諾上去翻CD，她希望能找到哥哥的音樂。店主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歲月的風霜在她眼角增添了幾道皺紋，但是顯得更有味道了。

店主看着諾，微微笑着說：你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我年輕的時候，也有你那樣白皙的皮膚。諾也笑了：這些CD都是你買的嗎？店主點點頭，很感慨地說：現在已經很多人不聽CD了，時代變了。

【4】

那張熟悉的臉龐印刻在CD上，店主接過諾的CD：你也喜歡哥哥的音樂，給你放一首《有誰共鳴》吧。諾點點頭，她說：我每晚都得聽着哥哥的音樂才能入睡。

店主一陣唏噓，她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我也曾迷戀過任然活在我心中的哥哥，店主的這句胡觸動了諾的心臟，她們有相同的情感。歲月不再，不再能留住一個擁有真摯感情的人。

諾說：一張結婚證，一大堆婚紗照，就是一輩子吧？店主微笑，不語，她或許看出端倪。但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別人無法插手。

彥出來了，一襲白色的西裝，黑皮鞋。他很高大，挺拔的鼻子，單眼皮，乾淨的臉上，嘴角有一點剛長出來的鬍鬚。店主說，他是個英俊的男人。諾看着店主，苦笑一聲：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人能像哥哥一樣忠誠，哥哥如此簡單。但像你說的那些英俊的男人，會將謊話說的太多，如此可怕。

就這麼僵持着，店主從來沒在這家婚紗店遇見過像此對情侶一樣的罕例。不愛，爲什麼要結婚。店主看着諾的眼睛，終於發現脂粉下的疲憊。諾向彥走去，她回頭看着了一眼店主：有些事情不必知道的太清楚，做個女人需要傻一點，才能離幸福近一點。

【5】

燈光在閃爍着，諾坐在凳子上，彥從背後圈住她。臉貼在她的臉上，是乾爽的冰冷，從來沒有帶來的溫暖，是在手心裏遊走的寂寞。

回去的路上，諾一直看着那些做成本子的照片，彥說：一個星期後，用金色大框做成我們的婚紗照就能送過來了，親愛的老婆，搬過來和我一塊住吧。諾看着彥，然後踮起腳尖，與他接吻，他的嘴脣，如此柔軟，他的'技術，如此嫺熟。

黑夜裏，她靠在牆上，他向她靠近，諾聽到自己心臟發出砰砰的聲音。彥鼻子裏冒出的熱氣，噴在了諾的臉頰上。

不要怕，彥抱住了她微微戰慄的身體，她似一個柔軟的生物，彥開始迷亂地親吻諾。而諾的腦海裏，開始浮現那一幕，很清晰，那些聲音，開始在她的腦海裏不斷盤旋。

不要，不要。諾喃喃地說，但是此刻的彥，已經不能聽到任何，他像一隻野獸，如此霸道想要得到她。

奔向未來日子，那首音樂彷彿又在空氣中傳到諾的耳朵裏。她蜷縮在一角，白色的被單裏染着如玫瑰一樣鮮紅的圖案。微弱的光線裏，又再一次哭紅了雙眼。

【6】

行走的路必定艱辛，那些蒼白的記憶，印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那些人，來了以後，會走，走了以後，連氣味都不曾留下。

再一次路過那間婚紗店，諾不自覺地進去了。店主沒有認出諾，或許化了妝的女人都是漂亮的。諾自己帶了一張CD，她拿給店主，《奔向未來日子》。店主愣了好一會，終於認出她。

店主磨了兩杯咖啡，終於覺得遇到知己，於是與諾一起攀談。“你們的結婚照一直沒來拿，金額都付了，沒有地址可以寄，我們只能擺放在玻璃櫥窗。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諾舉起咖啡，哫了一口，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們分開了，沒有去打九塊錢的結婚證。因爲，不愛了……

“真的是不愛了嗎？那爲何一個月前還拍了婚紗照，那個時候，我已經看出你們之間存在隔閡。而問題，在於你。”店主掃了掃額前的大波浪，表情慵懶。

諾看着店主：你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其實，他在認識我之前，已經有過女人，同居過。你知道的，我喜歡聽音樂。偶然，我在他家翻到過一個CD，是用哥哥的封面裝的CD，估計是他不小心弄錯放進小哥的CD盒裏。你知道嗎，裏面拍的都是他和其他女人纏綿的過程。

店主靜默了一會：英俊男子多是風流，如果你愛他，必須忘記他的過去，或許，他願意與你結婚是真的愛上你了，想和你一輩子了。話說到一半，店裏便來了客人，店主示意諾坐着聽會音樂，諾坦然說：你先忙你的。

CD裏靜靜地唱着那首鮮活的音樂……

無謂問我一生的事、誰願意講失落往事、有情、無情、不要問我、不理會不追悔、不解釋意思、無淚無語、心中鮮血傾出不願你知、一心一意奔向那未來日子……

天開始下起了大雨，淅瀝瀝的拍打在玻璃窗戶上，透過玻璃櫥窗看，那用金黃色木框鑲起來的照片開始被雨水模糊。照片裏，他反手抱着她，他們臉貼着臉，如此幸福。

店主忙完的時候，發現座位已經空了，咖啡喝的只剩下一半。那白色的陶瓷杯口，還殘留着淡紅色的脣膏，原來，她曾經來過的。

諾獨白：原諒我無法接受你的過去，這些愛永遠也抵不過曾經的錯，那些痛的記憶，埋藏在回憶中。我所執着的，是被玷污的CD盒，是被黑色彩筆塗抹了的藍色天空，是染紅了的白色被單。可悲的是，我那顆炙熱的心，它卻還在爲你跳動着……

（僅此送給我愛的張國榮哥哥，天堂沒有疼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