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回憶散文

（一）古屋

我的故鄉是湖北的一個小鄉村，那裏環境幽美和諧，空氣清新舒爽，較當下城市而言，算是相當不錯。依山傍水，靈秀大氣；炊煙裊裊，寧靜祥和，便是對它的最真寫照。

小鄉村，不算大，但我們可以玩的地方一點也不少，兒時的記憶基本源自它們。如可在交錯通幽的阡陌山道玩遊戲，摘野果；可在只能容三兩人往來的小巷打水槍，捉迷藏；可在古老宗祠裏天井下的空地上玩珠子，摺紙鶴，疊小船；可在純真時代小學裏那塊青青翠草地上摔跤，打球……點點滴滴推動並形成我的童年記憶。不管是山道小巷，還是宗祠草地，給我的印象都很深，但在我珍藏的記憶裏，不斷翻檢，似乎有一種牽掛久久不能忘懷，那就是位於小巷裏的一間古屋。

我從小就生活在這座既沒有青磚黛瓦，又沒有雕龍畫棟，只有兩間矮矮的土坯房的地方，它便是我的根。古屋空間不大，但要放置穀米油鹽，柴火木炭，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因此必須精打細算，充分利用每一片空地，不能讓它們閒置。靠裏的一間做爲臥室及放置一些雜物，靠大門的一間作爲廚房與吃飯的場所，再堆積一些木柴，基本已物盡極用，屋內再無一絲活動空間。現在，早已不住那裏，但它的印象卻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裏難以忘懷，它伴我渡過最艱苦的流金歲月，它承載我新生時最初的那眼柔情，它蘊藏着我最純至真的那片光陰……

幾年前去看它的時候，它卻是衰老脆弱了，顯得不堪一擊，遠遠沒有兒時看到的堅強，牢固。搖搖欲墜的樣子讓陌生人惶恐不安。傾斜的土牆夾雜些許斑駁印記，門前的小片空地也盡是破石舊瓦，一根根雜草毫不留情地包裹它們，邊上的漆黑泥土散發着一股惡濁腥臭的氣息，讓人難以置信這是曾經那個溫馨溫暖，寧靜祥和的家。

近段時間，得空請假回家，再去看它的時候，土牆已然崩塌，四面吹風，連瓦礫都不見幾片，被草深深埋藏，幾年前的那副模樣也已成過眼雲煙。雖然，它早已荒涼敗落，滿目荒草也掩蓋了曾經的痕跡，但它的美好，它的溫暖卻被我永藏心底，分毫未減。

（二）荒地

如若古屋是我童年的見證，那麼荒地便是我少年的夥伴，除去上學時光，我的青春韶華大都在荒地上度過。

荒地原本並不荒，以前土壤肥沃，環境開闊，水脈縱橫，無論是白菜還是蘿蔔長勢都很好，養得肥肥的，只不過在“打工熱潮”的侵蝕下，人們都外出謀求財路，荒地無人打理才逐漸變得荒蕪。

荒地留給我最初的印象不是荒，而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與滿足。茫茫黃壤讓人生畏又生喜。記得初中每次放暑假時，我乃至鄉村的孩子們都並不能像城裏人一樣，可以四處遊玩，放鬆情緒。這個時節，在鄉村有很多成熟的農作物等着你去幫父母收割。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收穫紅薯。一到紅薯的收穫期，吃過中飯，父親就招呼我們弟兄幾個，把板車裝好，帶上一捆麻布袋及一些繩索，就往地裏趕。我在家裏最小，所以享受vip待遇,可以坐舒服的板車。一路搖搖晃晃興致不減，到了地裏下車，拿上布袋繩索，開始把紅薯從地底拔出來裝袋裏。滿目的翠色莖葉包裹着一個個白胖胖，紅嘟嘟的小子，清風一吹，本在烈日下低頭幹活的我們，頓時一陣舒爽，再看紅薯不覺生起幾分敬意。它不僅耐熱耐苦，還默默滋養廣大民衆無絲毫怨言，這是多麼高貴的品質啊。不像人類做一點犧牲就滿嘴埋怨，滿腹牢騷。想到這，也不覺得炎熱，幹活的勁頭更足了。紅薯不斷被拔起，裝袋，繫上繩索，放置車上。烈日看到我們全心勞作不搭理它，無趣的也在旁邊默默注視我們，絲毫不覺得自己已從長空的正中傾斜到了地平線一角。此時，車上堆積的全是裝滿紅薯的布袋，高高的一看就知收穫甚豐，父親覺得差不多了，就招呼我們停下手上的活，吩咐我們不要落下東西，而後拉起車回家。這時，可不能像來時那樣坐在上面，紅薯太多太重，不能在爲父親增添壓力，我們幾個小孩就在後面幫着推，以減輕父親的負重。雖累了一下午，但心裏非常充實滿足。

現在，不幹農活了，青地也隨着歲月的流轉逐漸荒蕪，但在地裏磨出的那種堅韌不拔，不埋怨的`品質，卻是永遠難以割捨。

（三）老父

古屋荒地雖在我的記憶海里留下不輕的分量，但它們始終是物，隨着光陰的沉浮，生活的遠離，這種惦念終究會轉淡。人則不同，有“情”的牽連即使經過滄海桑田，也不一定會變味。

在人情世界中，我印象最深的應是老父。

父親其實一點也不老，五十來歲，只是歷盡生活的辛酸，臉上佈滿褶皺，使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蒼老很多。父親個頭不高，留有短髮；身材適中，常着灰衣；脾氣溫和，訥言憨厚；是一個典型農村人的形象。

父親讓我最觸動難忘的一件事，發生在我的中學時期。那時，因中考成績不理想，父親覺得我還小，心想總不能現在就讓我外出去打工，所以決定讓我去市裏上中專。中專是一個不計分數的地方，也是所有中考不如意之人的天堂。就這樣，我去市裏開始新的一期學業，半個月纔回家一趟，而這一趟實際就是回家要錢的，伙食費、書本費、這費、那費……每次回去我都忐忑不安。記得有一次，還沒到放假回家的時間，學校要收新的費用，老師催的緊，同學也都交了，於是我把伙食費交上去了，然後打電話給父親說明情況。當時，父親沉默了會說：“不要急，等兩天給你寄”。我聽罷有些氣惱，爲什麼要等兩天呢？我都沒錢吃飯了就不能快點嗎？皮薄的我不滿的找同學借錢吃飯，準備熬過這兩天。當時，通話不是很方便，熬了兩天的我想着父親應該把錢打卡上了，就帶着同學去銀行，準備取錢吃飯、還同學。到了銀行，把卡插進去一查，結果餘額顯示爲零。尷尬的我在同學面前無地自容，心裏別提多怨父親了。同學比我大，是出過社會又回學校讀書的，安慰我道，沒事不要急，我還有錢吃飯，你家人可能是忘了，你打電話問問就好。我打電話回去氣勢洶洶質問父親爲什麼沒有按時把錢寄來時，父親沉默良久，低沉的嗓音迴盪耳邊，再過兩天肯定給你寄過去，你在那安心讀書，不要急。我氣憤的掛了電話，心裏想着都餓肚子了能安心嗎?於是又找同學借錢吃飯，兩天後，錢終於到了，還給同學，心底一片輕鬆，怒氣也逐漸消散。

後來，在一次與大哥的談話中，才知道父親那時根本沒錢，四處借四處碰壁，借了幾天也沒人肯借，後來還是在一個親戚那借來的。我聽了，心底滿是羞愧，自己上學不用功，花錢還大手大腳，怎對得起父親四處借錢時的低聲下氣呢？怎對得起父親的殷殷期望呢？

這件事雖已過去多年，但一直影響並激勵着我。在人生低谷時想起，心底便充滿力量。我不想看到滿是皺紋的父親低聲下氣，也不想看到父親那失望的眼光，雖然我不夠優秀，但起碼不能再讓父親操心擔憂了。現在，父親鬢角也多了白髮，皺紋比以前更多，但在我心裏永遠是位偉大可敬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