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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的村莊網絡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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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行走的的村莊網絡散文

關乎村莊,我是無甚概念的。大抵是小時候去過一次,土路拐個彎,便是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散居錯落着。西北村莊裏似乎常常七竅生煙,因爲它比起城市的建築,少了很多硬朗或粘質的材料。貨車揚着塵土而過,雜貨鋪又添了雜牌糖果,有人正在鋪子裏打電話。偶見的鏽跡斑斑的大喇叭和白牆紅字的標語,形成了最原始的政治符號,醒目刺眼。

泥土是神祕的,能夠創造最出塵的作物,西北的太陽高懸而焦灼,烤着農夫的脊背,一片黝黑赤紅。葵花田,瘋魔般生長蔓延,這巨大的花盤,摘下時還帶着原始的香氣。把潮溼的瓜子用大鍋加了粗鹽炒熟,大夥就坐在屋子裏閒聊嗑瓜子,這或許是一天裏最美好的時光了。

如果口渴,要用木桶從幽深的井裏打出,窺探不見底,就如同我觸摸不到他們真正的生活。因爲我們是客人。直到有一天,我發覺,城市裏默然多了一些陌生特質的臉孔、一些偏遠濃重的鄉音時,我暗想,或許真實的村莊也已經不復存在了。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暗連相通。

  2、

又是一個人,突然買了車票。我總希望旅行,給我原本單調的生活,一些靈光乍現。聽聞婺源的油菜花開了,一心想找個曠遠的村莊,獨享幾日天光的恩賜。不料卻趕上江南的雨水時節,我被困在小站牌旁徘徊。隨意擠上的小巴士,順意到了李坑。

這是一個被圍困起來的村莊。購票後需要指紋識別方可進入。或許每一次不期而遇都是久別重逢。但與這漫天雨水打溼整個鞋襪以及不得不挽起褲腿相比,沒有什麼比我正站在李坑的中央,更令人舉足無措。

黑白的建築環繞,棱角分明,紅的燈籠垂墜,鮮豔如血。石橋、木橋交錯於溪水之上。在驚歎聲中,店家的夥計從溪水裏撈出了紅色的荷包鯉魚,魚兒在岸上噼啪掙扎,小舟在一旁等待停泊,春雨在不停地落。除此之外,是密密麻麻的人,幾乎擠佔了所有的空間,導遊的喇叭講解四處響起。時光被阻滯擠壓,我被無情推搡着,踩踏到,幾近失足落水。

所有的宅子,都修成了商鋪,賣茶葉和藥材、樟木樹片或者吃食。偶有一些名門宅邸,騰空出來,如今卻像竹筐塞滿了蔥,塞不進不去,拔不出不來。我靜靜站在橋中央,無語環望着而頭腦一片空白。我們彷彿都是不和諧的入侵者,蝗蟲過境般啃噬着什麼,消融着一些本該觸碰內心的事物。

村莊,披着樸素的外衣,白色綴墨,卻繁華如沸水泡沫。賣鞋套的女人從身旁經過,看着我淋溼的鞋子,問我要不要買。我搖頭說不用了,而我始終認爲這是友善禮貌的迴應。卻聽到這樣的聲音,現在的人,最是小氣。茫然中,我彷彿想要認錯。賣涼粉的女人,用手中的長筷飛快攪拌着,藕白的涼皮,青綠的黃瓜絲,橙亮的蘿蔔絲,以及面紅耳赤與客人爭執着算不清賬目。

雨霧可以遮住雙眼,繁華遮住了村莊的本心,而這絕不是我期待的風景。我被困在這裏,驀地有些悲傷。索性住店沉睡,傍晚的時候,我才起身勉強吃了些食物,清明果和蒸汽糕,喝了一杯糯米酒。那些大的宅邸無燈,終歸是少了人,我踏進門檻,卻看不大清,索然無味之餘,隨即便回了。屋裏的窗很小,只能望見一片魚鱗般的瓦,層層疊疊,可喧囂依舊,忽遠忽近。午夜時分,傳來放肆的笑聲,久久不息,我就這樣失眠了。

清晨有霧彌散,樓下火盆架仿若圓柱形的筒,略高過膝,裏面是搪瓷的臉盆,微紅的炭火漸漸要熄滅,透着餘溫,烤着我未乾的鞋子,可雨還在淅淅瀝瀝地落。

我走下樓,觸摸着依舊潮溼的鞋子,慢條斯理地穿好鞋帶,打了傘,壓低了帽檐,走出客棧,嗅着清涼的空氣,無聲離去。似乎,想起這樣的詩句: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3、

有時候會想,如果能夠給我十分鐘的寧靜,就好。

依舊因爲大雨,未能去到慶源,誤闖誤撞入了曉起。

曉起的繁華與李坑如出一轍,所有的房屋格調都和諧相似。我選擇了坐落於小巷子裏的民宅,院子裏摘了花草,進屋有食宿。一個小女孩正躺在椅子裏看電視,她似乎習慣了自家庭院常有陌生人突然到訪,自始至終,都沒把一絲目光投射在我的身上。男人大概是老闆,看到我之後,放下鼠標給我拿了手寫的菜譜,字並不好看。婦人用暖壺爲我倒了熱水,她正是店裏唯一的大廚,隨時待命。一位髮絲銀白的老婦人拄着柺杖正在看雨,身軀佝僂着。加上一身春雨沾衣而闖入的我,默然在廳堂裏投下了道道頎長的影,依稀有些昏暗。

我只要了一條荷包鯉魚,紅色的。簡單的蔥姜醬油掩蓋不住淡淡的腥氣,說來依舊還是是普普通通的魚,只是名氣大些。下廚的婦人裹着藏青色的圍裙,送了一碟酸菜給我,擔心我一條魚是不夠的',說小菜是自己醃製的,送給我。男人問我味道如何,我連忙點頭稱好。男人滿意地笑了,誇妻子手藝很是不錯的。

餐後,男人爲我介紹着整個宅子的裝潢構思,這是他的得意之作,很多想法來自四面八方的熱心網友。從木質的狹窄而密集的樓梯上去,是閣樓正被我們踩得嘎吱作響。藤木條几,鋪着印染的樸素花布,幾隻隨意擺放的板凳、或是掛在牆上的斗笠,都散發出一股溼潤的草木香。男人說,我的房子,現在都是網上預訂,只是今天恰好空出了你住這間,沿着他的指尖,我看到房間的木門上寫着無線網密碼以及小心下樓的字樣。

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獨立小宅子,可以綽綽有餘地供養一家,帶來安逸富足的生活。父親和老闆,妻子和廚娘,這些身份重疊着,有了這個半開半闔的家門。

四點左右,雨才停息。我穿着拖鞋,看了村裏千年的樟樹和紅豆杉。擺脫開無數遊人,順着石板路往村後走,終於人漸稀少。此處油菜花雖然開得稀疏,卻是大片的草木葳蕤,一條石板路彎彎曲曲到遠處,遠處是林木森森,遠山如黛。

索性往遠處走走,途中偶遇一位農婦,正在地裏摘着不知名的野菜,我低頭詢問是何物,她說可以用來炒雞蛋的。隨即,婦人問我是否就餐,她所居的村子“上曉起”,就坐落於石板路的深處。我才恍然得知,曉起有上下之分。

帶着謹慎,我委婉拒絕了婦人就餐的請求,她說沒關係,上曉起沒什麼旅客,閒來無事,帶你走走也好。村子,是很普通的村子,但很真實。或許房子老舊了,便搭建了新的,不大注意樣式的和諧統一。幾處名宅府邸裏面,都是各守着一位老人,似乎連形態都相似,不言不語,而一旁的木桌上擺着些無人觸碰的小飾物。他們是宅子的後人,如今眼睜睜看着稀稀落落的人,踩進門檻,無動於衷。

天井漏下的光,很稀薄。經過詢問,婦人回答我,當地旅遊局每年給這樣的一戶兩千餘元,他們便敞開了給遊人踏足。聽到這裏,我不甚唏噓。刻意問了些身旁宅子的年代,發現恰恰最符合我們審美的房子,卻都是這十年左右的新居。

村裏也有一顆大樟樹,年代更加久遠,一圈可數人圍抱。因爲沒有修路,泥巴沾到我的腳踝,我是深一腳淺一腳地爬到樹腳。婦人指着一根橫出的枝杈,突然笑着說,你看這裏,可以扶着拍照的,就像這樣,多好,只是旅客都很少過來這邊。在這個笑容裏,我彷彿看到很多希冀。我提起紅豆杉,說這些年因爲發現野生紅豆杉有抗癌奇效,可謂千金難求,婦人眼睛分明一亮,她說,我家老宅,有四根紅豆杉的柱子呢!

我問,你們也希望遊客都能到這裏來,是嗎?

婦人異常篤定地點頭回答,那是當然,誰不想富裕一點,只是實在是路不好。

而這是我一直想問出口的,你不覺得人多了,打擾了你們的生活起居?

婦人想了想,沒說什麼,只是搖搖頭,似乎並不在乎。

晚飯就在婦人家中,價格便宜些,魚大條很多,野菜很香。她給我泡了自家栽種的菊花,菊花在水裏亮晶晶的綻放,她說隔壁村的菊花,可都不是曉起皇菊,卻是從黃山購買的便宜貨,斷沒有這個味道香甜。

等我酒足飯飽,出門要走回下曉起,已經是太陽西落。芳草悽悽、蛙聲一片,悠長的石板路上有積水,我在厚厚雲層透下來的月光中,看得勉強。許久,我突然拍了大腿,埋怨自己的破記性,竟然把傘落在了農婦家。猶豫再三隻好走了回頭路,原本的村莊裏只剩下依稀的燈火,走進去便迷了路,無奈只能詢問一個村中的老婆婆,婆婆很熱心,帶着我挨戶探尋着,喊屋主的名字,問我記得是不是這裏,終於波折一番找回了我的傘。臨終她還拉着我,給我送回村口,說小夥子,路太黑,你得注意腳下慢慢走,如果以後再來,還是住這邊吧,便宜很多的。

我說我不急的,連忙低頭看着路,我突然想起白天那個農婦所說,這些石板是舊時候鋪成的,它告訴我們,人要走正途。走遠一些回望,婆婆還在那裏,月光依稀勾勒了她的輪廓,很美。對於村莊,對於他們,也對於我來說,這條石板路,我們都還要走很久。晚些時分,旅店裏來了新的客人,與老闆聊得熱鬧,說十年前來過這裏,如今已大不如從前……

  4、

我在黃山歙縣石潭的村莊裏,在這煙雨朦朧的季節。

這或許,是我想看到的村莊。

雨後,小路泥濘溼滑,夾雜着乾枯的樹葉,一旁堆放着凌亂而溼潤的柴火,間或長着青綠的雜草。桃花幾乎落盡了,卻是油菜花正濃,間或幾簇豌豆開了花,幾顆銀杏長了葉,無處不透露出隨意。下午閒來無事,以自己住處爲原點,四處逛逛,但要趕在天黑前回程。

走出村莊,我卻看到一片明朗的大山,密密麻麻覆蓋着蔥鬱的林木,以深色調居多,而身旁正肆意開着一大片檸檬黃渲染的油菜花田,在陣陣幽香裏隱匿着熱鬧非凡的小生物,花田裏嗡嗡沸着響着。再遠處是一排排茶樹,從上而下低矮的灌木中,採茶女正忙,熟練地用手指掐下了最嫩的葉。

嘿,這是做什麼用的?我指着路旁一個嶄新的木架。

女人聽到詢問,擡起頭擦擦汗,說道,這是曬茶的,要七十塊一個呢。您要茶葉嗎?明前茶。

我笑着說不用了,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偶遇挖筍的婆婆,正握着鋤頭在刨土。一旁擺放着些許筍子,其中一隻近有一米高,披着厚實的外衣。怕這是筍子都要成精了吧,真是稀罕物,試着抱一下,竟是沉甸甸的險些擡不起,反而沾了滿手泥巴。

向不遠處眺望,能看到兩山之間有河流,如蛇,湍急而拐着幾道彎。大彎處,河流對岸是另一座村莊,許是到了準備晚飯的時辰,炊煙素白而嫋嫋,從黑白水墨的村莊緩緩升起,彎彎直直,有股暖意擴散。

我指着遠方的村莊問婆婆,從這條路下去,能到嗎?

婆婆連忙擺手,說到不了,要走另外的路,繞到很遠才行。

我說了謝謝,繼續走着山路。婆婆似乎有些着急,放下手中的工具,可她的普通話似乎不怎麼流利,斷斷續續說道,不要,有水,下過雨,很深,很危險。

我連忙解釋,說我就是去看看,不會蹚水的,等下就回來。

婆婆似乎還是不怎麼放心,始終惴惴不安盯着我走遠,擔憂的神色躍然臉上,直到我返程歸來,她才寬了心,繼續手裏的工作。

山裏面隱着很多村莊,都有着不同的名字,只是很多看得到,卻很難走到,他們在遠山深處,在河流盡頭,或許就在眼前,以隱祕的方式相連。而其中最讓我深刻的一座,叫做洪山村。雖然遠遠望去時,幾顆老樹,幾間老房,再普通不過。

近處,村口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位老阿公。舊的帽,舊的袍,舊的褲,舊的鞋,似乎都成了一個色調,包裹着一副仿若歷經冷暖的軀殼。這一刻,他仿若被掏空了魂魄,一動不動,扮演着村頭守望的雕塑。如果不是偶爾眼睛的眨動,或於我目光的觸碰,我或許以爲時間停滯了。

步入村莊,歷歷在目的是荒涼與破敗。很多場景不忍直視。有些木質結構,只剩下孤零零的框架,懸在那裏。或是那裏沒了屋頂,那邊倒了圍牆,很多危房完全不敢走近,甚至有些樹木都似乎應景般凋零了,留下光禿禿的枝杈。門鎖着的,能看到鑲嵌在木板上的銅環和門閂上,旋轉的紋絡鏽跡斑斑,或是門完全敞開着,從炕頭到地面都雜草叢生,凌亂不堪。但即便如此,卻是隨處可見的精細的花紋,寂靜雋秀,證明着曾經的繁華。

是小的窗子邊,繪着各色的蘭花草,三枝兩撇。是房檐下,隱約着的一排小人,大概是八仙過海。曾經有過的氣息,在盛了雨露的水缸裏,在滿是青苔的枯井中,在枯藤老樹的枝蔓裏,無聲流轉着。依舊有美好的風景,可以穿過窗口和門框,和風一起,撲面而來,或許曾經有人,在相同的時間,也站在這裏凝望過。在破舊半人高的土坯旁,突兀着一隻黏着泥巴的彩色臉盆,盆裏有泥土,生出鮮嫩的芽兒,生機勃勃。似乎有些萌動,還未離開,等待救贖,妄圖撫平這無邊無際的滄桑。

村中隱約閃現過一位老婦人,可還未等我看清她的模樣,就消失在了某道門裏,沒有一絲聲響,未留有一絲能被窺探的縫隙。似乎某戶人家的窗邊,還晾着些乾貨,散發着難得的煙火氣。村頭的老人還在,以不變的姿態,臨走時我塞在他手裏十元錢,我觸摸到了他的手,好像蒼老的樹皮,在這清冷的春天裏。

村裏還有幾口人?我大聲詢問。

老人恍然大悟,言語有些含糊,伸出兩根手指來。這樣的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甚至令人震驚。

人,都去哪裏了?

啊,都去外面做工了,或者搬走了,都不在了。他擺了手,有些黯然神傷。

傍晚,夕陽西下,又遇採茶女,她笑着說,再晚就看不到了,準備回家了,明天繼續。餘暉裏,她領着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孩子,二人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孩子正揹着一個用來裝茶的小竹簍,茶葉尖尖的一小堆,放在一起亮晶晶的。

飯餐很豐盛,有魚有紅燒肉,山裏的野菜有股特別的清香,主人也很熱情好客。類似於我的遊人不多,但或許不久的將來,這裏也會被圍砌起來,成爲無數觀衆踏足的景區,從而改善他們的生活。而這樣的改變,或好不壞。對於這個略微封閉單調的世界,我們又應該留有怎樣的一絲期待。可不在此中,無關勞作與繁衍,我們就終歸不能明白。物質在此消彼長中存在,何況是村莊,它可能早已從我們意識中的形態跳出,改變了模樣。

我們似乎,都在尋找一條出路。

人類是上帝的孩子,可以拋棄了再拯救。

村莊,是山川與河流的孩子,拋棄瞭如何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