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黃葛樹散文

黃葛樹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06W 次

黃葛樹散文

我記憶中,家鄉的黃葛樹很高大,都長在街上那條河邊,排在河邊,就像一排高樓矗立在那裏。後來,街道擴張,小河搬家,那些黃葛樹就只剩下兩棵了。一棵在場頭,一棵在場尾。

到1993年,學校新建,學校買了兩棵黃葛樹,栽於校大門的兩邊。樹不大,主幹就一個菜盤子大小;也不高,我們一伸頭,就鑽進了枝丫間。兩年後,我們就看到了黃葛苞,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黃葛苞。

黃葛苞修長修長的,有十多米長,卻很細,只有人的手指頭粗。嫩嫩的,綠黃綠黃的,在苞的尖端處出現淡紅色,黃色是淡淡的,綠色是淡淡的,這紅色也先是淡,再慢慢變濃,越到苞尖,紅色越重。最爲巧妙的是,色彩過渡自然無痕,搭配勻稱爽目。每一支黃葛苞,就是一隻沒有開放的荷包。一隻,兩隻,三隻……幾天之後,黃葛苞就擠滿了黃葛樹的枝丫,於是,兩把印滿黃綠紅的素潔的大傘,就撐在了學校門口。學校大門,就成了一幅畫,一幅畫家剛剛畫完的畫,色彩還沒有乾透,紙和色彩都還是新的,這是一幅剛剛掛在校門口的中國畫織錦,嫩嫩的,新新的,很醉人。

再過幾天,先開的黃葛苞張開了,裏面長出黃綠黃綠的東西來,走近一看,是葉片,原來,這黃葛苞竟然是葉的搖籃。葉片越來越大,就像鮮豔水靈的花開在枝頭,那些美麗的黃葛苞的苞衣耷拉着,彎在空中,就像花萼,美麗耀眼。苞衣掉落在地上,密密地鋪着,水泥地面一夜間就成了一幅美麗的彩色圖畫。苞衣還是嫩黃嫩黃的,綠黃中泛着淡紅,也還是水靈靈的,鋪在地面,那麼均勻,那麼和諧,看着它們,怎麼也不敢把腳放上去,那就繞道另一扇校門吧。

彎腰撿起一片苞衣放在嘴裏,啓動紅脣,輕輕砸吧,再輕啓皓齒,慢慢合上,一股酸甜讓你一陣激靈,你突然間明白了,原來開滿黃葛苞的樹,竟然是一幅有着美麗味道的畫,一幅充滿馨香味道的畫。

到了2003年,學校拆了舊樓,擴建了操壩。校門口已經容納不下的這兩棵黃葛樹,又被移栽到了學校操壩的兩端。在2010年,學校又購買了兩棵黃葛樹,栽在教師宿舍區。如今,這些黃葛樹,已經成爲了學校美麗的風景,最高大的一棵,已經三層樓高了。我再也沒法近距離看黃葛苞了,只能在教學樓上遠看,只能站在樹下仰望,不管哪一個角度看,這些黃葛苞擠在樹上,都像密密麻麻的鳥兒擠在光禿禿的枝丫間,不斷飄落的苞衣,就像一隻只跳下的鳥兒,它們在風中歡快地跳躍,在陽光中盡情地閃着它們勾人魂魄的秋波。

讓這些苞衣留在地面,一天兩天,這些苞衣在地上,慢慢地紅起來,越來越紅,最後每一片苞衣,都成爲了一支紅紅的火炬。這不得不讓我們想到生命,想到生命的精彩。黃葛苞孕育了一樹的綠葉,最後,還把自己變成耀眼的火炬,照亮人的眼,照亮人的心。

沒有聽說黃葛樹會開花,這黃葛苞不就是它的花嗎?黃葛苞里長出的嫩黃嫩黃的水靈靈的葉,不就是美麗的花嗎?

  二

當黃葛樹的葉,像大象的耳朵垂掛在枝丫上的時候,黃葛樹就到了最爲震撼人心的時候了。

黃葛樹的丫,就像柳枝,一律倒垂下來,上面的葉片擁擠着,一簇簇,一叢叢。

黃葛樹靜靜地立在那裏,像一座棱角分明的塔,那些伸出的丫葉,就像站在塔角準備飛騰的巨鳥。這些鳥,是鴕鳥,因爲重量,它們沒法像大雁一樣翱翔天空,它們只能擁擠在樹枝上,只能站在高高的樹顛,做出飛翔的樣子。

不能飛,那就把樹變成一座山。這是層巒疊嶂的山,一層一層盤旋而上;這是溝壑分明的山,從上到下交錯縱橫的'溝壑,形成了雄偉峭拔的山脈。那本來雄偉的黃葛樹的軀幹,在這座山的威壓之下,竟然顯得那麼瘦弱可憐。

微風來了,喚醒了沉睡在這座綠色山頭的大象,它們輕輕伸着懶腰,開始活動着脖頸,輕輕揚起長長的鼻子。風像梳子一樣,輕輕翻動着它們的毛。它們像被蚊蟲叮咬了,那些大片的樹葉動起來,就像它們閃動着耳朵用力撲打蚊蟲,抖兩下又靜下來。所有的耳朵都這樣動着,整個山就這樣起伏起來。於是,這些丫條,已經不是大耳朵的文靜的大象,而是好玩的老虎,它們偏着頭,伸着嘴,你舔舐我的臉,我舔舐你的臉。舔舐不夠,它們開始玩鬧起來,舉起爪子,你拍打着我,我拍打着你,它們的野性被挑逗出來。

所有的葉片完全翻卷起來,那些綴滿葉的丫條撲閃起來,就像藏在山中受到驚嚇的一隻只猴子,跳躍起來。丫飛舞起來,瘋狂地扭打起來,就像抓着樹枝的猴子被橫飛在了空中,我的心也被吊在了空中。

這棵黃葛樹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了,樹冠上的所有枝丫,都成了山中橫衝直撞的猛獸,怒吼着,奔跑着,在空中發出驚濤駭浪的聲響。

風靜了,這棵黃葛樹又成了層巒疊嶂、溝壑分明、山脈突出的靜靜的山,所有的動物都在山中靜靜地睡着,露出它們綠色的脊背。不知道還有什麼樹,能像這黃葛樹一樣承受這樣的山的威壓,這樣的風的扭打。狂風過後,只有枯枝遍落地上;其他的樹,斷枝的,斷乾的,連根拔起的,都有。這棵黃葛樹又靜靜地立着,迎接着風之後的烈日。

這還是一棵年幼的黃葛樹。我不知道怎樣給黃葛樹分年齡,我也不知道它們究竟能活多少年。場頭的那棵黃葛樹,據說已經有幾百年,只是我沒法查找它的文字記載。它的根蔸佔地十多平米。它的軀幹就是一座山峯,山峯的四周已經被風雨撕裂出了密密的溝壑,撕裂成了鋒棱駭然的石崖,石崖中已經有了不小的溶洞。山峯的溝壑從巨枝分叉處斜衝下來,一直衝進水泥地面中。從地面往樹顛望去,深深的溝,彎彎曲曲的山脊,好像遭遇了十二級地震,猛然直立起來,衝向了空中。看着這棵黃葛樹,我如同看到了傲然於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峯。

在這山巔分離出去的三棵枝,我不能叫它們枝丫,只能叫它們枝幹。因爲,每一棵枝,都是大樹,都是隻小於主幹的巨無霸。這些枝幹上,又橫伸出枝條,說是枝條,實際上不是條,它們都像一根根巨大的圓形水泥橫樑,平伸向四方,橫在空中。這些橫樑上,已經長不出肉滾滾的枝條,上面的所有枝條,都是滄桑的面孔,就像長在山崖上的草莖,像長在山崖上的荊棘。上面的葉片,也是蒼老的,仰望而去,就像一隻小鳥棲息在丫枝上。

肆虐的風來了,只有那些葉片在風中噗噗地抖動,就像一位老人飄飛的鬍鬚;這些丫和葉,就像懸崖上的淺草,只有葉片在空中橫飛;至於那些枝幹,以及那些橫樑一樣的枝,是紋絲不動的。究竟有什麼力量能撼動這棵幾百年的黃葛樹?

遠遠望去,它就像一隻昂頭高鳴的雄雞,屹立在老街場首;再近一點看,你看到的就是一層層樓房,這些層層的綠色枝葉,就是每層樓的窗簾。而在這些綠色包裹的橫樑下面,就真是小樓人家,他們的小樓就在這棵老黃葛樹的庇廕中。

  三

這棵黃葛樹,會死嗎?不會的。它能活到一千歲嗎?應該會的。

它有一位兄弟,現在在新街的中央,以前也是在彎曲的河道邊,後來河被它身邊的小街趕走了。不知道什麼原因,它沒有場首這棵黃葛樹那樣雄偉的橫樑似的枝條,也看不到那樣的軀幹。在我小時候,它是很高大的,有着場首這棵黃葛樹的軀幹。因爲,我們曾經在它身邊的河中摸螺螄。後來,見到它很悽慘,枝幹脫落了很多,剩下的少許枝幹,雖然也是粗壯蒼老,卻很短很短。它就像老屋留下的一截粗大的樹樁,樹樁上還殘留着粗大的半截橫樑。橫樑上有少許的枝條,枝條上有少許的葉片,顯示着它雖然奄奄一息,卻還有生命跡象。

最爲可怕的是,它好像得了皮膚病,樹幹的肉不斷在朽爛,在不斷地掉落。那撿柴的老人,直接拿着刀在上面撬,一塊塊朽爛的木柴被揹回了家。於是,在很長的時間裏,這棵黃葛樹的樹幹,就成了一道深凹着的石崖。它無依無靠,真擔心有什麼力量一撞,這樹幹就斷了。

它身邊修了樓房,修了樓房很多年,它還是那樣。每年都在半截橫樑似的枝上長出稀少的葉片。樹幹彷彿越來越瘦弱,那朽爛的樹洞也似乎越來越深,好像要橫穿透那樹幹。

又過了幾年,街上來往的人突然發現,這棵黃葛樹竟然長出了大片大片的新葉,半截橫樑上長出了不少新的枝條。好像一個禿頂的老人,一夜間滿頭黑髮了。將死之樹竟然返老還童了?

走近它,我才發現,這株黃葛樹朽爛的軀幹中長出了新的樹幹,這樹幹就像學校那些年輕的黃葛樹的樹幹一樣,灰麻中泛着青綠。新生的樹幹在老樹幹中扭曲着,或藏在老樹幹中,或露出老樹幹。那露出老樹幹的部分,就像我們的傷口長出的新肉。

黃葛樹下的樓房主人,圍繞着樹搭了一個棚子,棚子中,那還未脫落的老樹幹,緊緊地包裹在新樹幹上,那曾經凹陷後剩下的那團朽爛的樹幹,就像一個巨大的馬蜂窩,吊在那裏,格外打眼。看來,這表面朽爛的樹肉,實際上在孕育,就像那黃葛苞孕育着樹葉一樣,它在孕育着新的樹幹,並非真的死亡。如果當初,那些砍柴的老人,真的以爲它死亡了,把它完全撬剝掉,這棵黃果樹還在嗎?假如當初它的樹幹不是那麼魁偉,沒有人能鋸倒它,它還有現在嗎?看來,這棵老黃葛樹自己救了自己,給了自己再生的機會。

我曾經擔憂場首的那棵黃葛樹,擔憂它也像這棵黃葛樹一樣慢慢地朽爛,然後死掉。現在不擔憂了。

走遠一點,離這棵黃葛樹十來米遠,你往上看,你就看到了主人的樓頂。這棵黃葛樹的枝丫,密密地布在那樓頂上,像一張綠色的網罩着那樓頂。實際上這不是真正的樓頂,只是主人家爲了避免劇斷黃葛樹的枝丫留出的一個平臺,在枝丫還不茂盛的時候,就是涼臺,在枝丫茂密的時候,人也就不到那裏去活動了。

只要不遭受人的毀滅,這黃葛樹是不會死的,這也算黃葛樹的一奇了。

作爲闊葉樹,它還有一奇,黃葛樹與其它的樹不同。其他的闊葉樹,一到秋天,就人老珠黃,葉紛紛黃起來,然後紛紛落下。就算戀命一點的,到了初冬的第一場霜,這些樹葉也紛紛脫落了。而黃葛樹,在秋,在整個冬季,它的葉片都是茂盛的,蒼綠的。春節過後,它照樣綠着,到了春末夏初,它的葉片反而落了。

黃葛樹的老葉片落得很快,離長出新葉的時間很短。甚至老葉片還沒有掉光,黃葛苞就迫不及待地長了出來,於是,一簇一簇新枝條,新葉片,就隨着苞衣的開裂長了出來。整棵黃葛樹,每株枝條長出新枝新葉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先掉葉的先出新枝新葉,後掉的後出新枝新葉,不爭不搶。這文明的行爲,倒是讓人汗顏的。

其它闊葉樹,長出新枝新葉,從初冬就要等到春天,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至於它們爲什麼掉葉,爲什麼要等待漫長的時間,生物課本中是講過的。但是,黃葛樹爲什麼要到春末夏初才掉葉,掉葉到長出新葉的時間爲什麼那麼短,卻沒有生物書籍做介紹,起碼我現在還沒有看到這樣的書籍介紹。有資料說,什麼時間栽的黃葛樹,它就在第二年的這個時間掉葉發新枝新芽,是不是這樣,我還沒有觀察到。我看到的這些新老黃葛樹,似乎都是在春末夏初的季節掉葉長出黃葛苞。

看來,黃葛樹留給我們的“奇怪”還很多,還值得去研究。

黃葛樹爲什麼具有這樣強悍的枝幹?爲什麼具有這樣強悍的生命長度?爲什麼它的葉片能留在樹上這麼長久?間隔落葉長出新葉的時間這麼短?

街上的老人說,街上黃葛樹的根伸得很遠,場外的河道下面都是它的根,就是你們學校下面的河道中也有它的根。什麼?我們學校離場首的老黃葛樹起碼有一里多路。它的根能跑這麼遠,難道就不能跑這個距離的深度?我似乎明白了,黃葛樹之所以不死,之所以有這麼多神奇之處,都是因爲它在不斷努力地往地層深處伸展它的根。乾旱與它無緣,水澇與它無關,它又怎麼不創造生命的奇蹟?

學校2010年左右栽植的兩棵黃葛樹,是在石盤上栽的。當時,請了幾個石匠,他們一錘一錘,用鏨子敲打出直徑一米見方的、深一米左右的坑。這兩個坑,我看了,是沒有任何石縫的。如今,他們也長得很茂盛,樹幹生長的速度似乎也不慢。

它們倆能把根伸到學校外面的河中去嗎?這可有岩石阻擋,可有很長的距離呢。但是,我相信,它們一定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