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菜的散文

買菜是女人一生中歷經最多、最平凡的一件事情。我喜歡買菜，尤其喜歡早晨剛擺出，那些帶有新鮮傷口的蔬菜。

喜歡的東西似乎和年齡有關。剛走出學校門那陣子，一上街就愛往書店裏鑽，站在書架旁一看就是半天，有時甚至會忘記回家。後來又愛上逛商店，特別是服裝、鞋帽、布料之類，總希望尋找樸素中的華麗，素雅下的溫馨，還有別具一格里帶着那麼點兒的超時尚。再後來被生活的煙火一再錘鍊，慢慢地，學會讓一棵白菜脫胎換骨，讓一枚土豆變得意味深長……

所以，就格外地喜歡買菜了。

菜市是十分接地氣的地方。那種最原始的野氣，鄉野間的、未經雕飾的。那些被自己的馨香打開的瓜果，那些被晚風吹彎了腰的葫蘆、瓠子，那些沉醉在粉紅色夢中的草莓，那些鄉下風塵僕僕、帶着滿臉疲憊的菜農，那些來不及抖落菜葉上的昆蟲和蚯蚓……在生動的菜市上，他們能找到人間最通俗、最生動的暖意，對日常乏味而無聊的日子是多麼的重要。

有時候我會慢慢地走在菜市，什麼也不買，只爲看着那一筐筐、一籃籃水靈靈的綠，滋潤眼眸，滋潤心靈，就像看到自己的兒女一樣驚喜。毫無疑問，徜徉在菜市的我是受到熱烈歡迎的，這些簡單、安靜、卑微的植物們都涌在我的身邊。有位老婆婆乾脆拉住我，硬是把籃子裏剩下的幾棵小毛蔥塞到我手裏，隨我給錢。看着她滿是滄桑的臉和拉我粗裂的手，我被深深地感動了，不由自主地從錢包摸出幾塊零錢放到她掌心，婆婆從懷裏掏出藍布裹緊的錢袋，一層層打開，把硬幣認真地放進去，揣進胸前。

這是平民的菜市，甚至帶着俗氣和喧鬧的熱烈。

那些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菜農，他們是不常來賣菜的。大部分時間他們只是把收下的新鮮蔬菜賣給菜販子，偶爾他們要來都是賣些時令蔬菜，用板車拉來，一堆堆放在地上，冬瓜、蘿蔔、芋頭之類，樸實無華，就像站在板車後面的他們一樣，靜靜地等待着，從不吆喝，彷彿除了等待再也找不到另一種出賣方式。

那些菜販就不一樣了，他們都是生長在城裏的市民，靠着經營蔬菜來維持一家生計。精明狡獪，斤斤計較。每天清晨的霧嵐還沒有散盡，他們就從東城販來滿滿一電動三輪車蔬菜，回來後要挑選、清洗、擺放。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過來時，一筐筐完美的碧綠就展示在大街兩旁。鮮紅的番茄像擋也擋不住的愛情，朵朵西蘭花，像一個人的夢想傾心地綻放一樣，清靈靈的嫩波菜，葉上滾動着水珠，美美地佇足在歡愉的心情裏。這些淡淡的事物，總是散發着意味深長的氣息。我熱愛這些瓜果蔬菜，它們曾經是大地的一部分，當被我一碟碟捧到餐桌上時，就成了一家人身體裏的血和肉，鐵和鈣。

走在菜市，如果一個人不能像一朵水蓮花一樣把自己乾淨地打開，你就辜負了這世上最淳樸的美。

再往前走，就到了賣農副產品的地方，這裏有五穀雜糧，家禽肉蛋之類。地上擺着許多塑料袋，裏面盛着黑米、糯米、麥仁、玉米、芝麻、紅豆、綠豆……這些親愛的糧食們一絲不苟地躺在那裏，保持着各不相同的身世和五味雜陳的心思，彷彿只爲等候我怦然心動的一瞥。那些賣糧食的'男人或女人，站在大街的一角，邊抽菸邊聊天，沒有絲毫的急待。他們就像一株株植物，在太陽下慢慢地舒展自己，一點點露出內心的人之常情，質樸與平淡。

我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不善討價還價，尤其是寫詩歌，多幾分形象思維，少了幾分邏輯思維，買賣不精，專愛天物。看到一筐滾圓鮮紅的雞蛋就愛惜不得了，問了價：0.55元，感覺雞蛋漲價了，再討問能不能便宜些？答曰：每斤4.3元。心下想，用稱稱踏實，不欺不詐。付了三張10元鈔，回到家纔想起數數，48個雞蛋竟劃6角多。這些細小的不愉快只維持很短時間，我想，養雞和賣蛋的人都不容易，他們費盡周折、歷盡艱辛，在永遠的白天和黑夜裏，汗流浹背、無聲地勞動着。這樣想的時候，竟有一些感動，有爲賣蛋人的，也有爲自己的。

我是在享受這豔俗的菜市。當我回歸到很慢卻又很熱鬧的生活時，我內心深處一直珍藏着一粒種子，雖然沒有一塊合適的園地，我也一直努力發芽、開花、結果，努力捧出一場春天的顏色，這顏色也是日常最濃烈的幸福顏色。

早晨最重要的一件事——買菜。

我熱愛這已習慣了的日子，它庸常、瑣碎，但是因爲熱愛，它就充滿了喜悅、神聖和莊嚴。所以，我熱愛着熱愛，用這一生的勤勞與付出，用這一世的情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