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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老人櫻花姑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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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在《古都》裏的主角千重子曾說過京都此時開的最美的就是眼前這顆垂櫻,而我的故事發生的場景也發生在北國晚櫻開放的植物園裏。

《古都》老人櫻花姑娘散文

每一束空氣裏都停止了無數花瓣,白徹的如同從霧中凝聚的水珠,乳白中可以看到桃花的那種粉紅卻又隱透着比梨花更勝一籌的馥郁。他們有的輕盈有的又出奇沉重,那時我坐在石板路上的木質長椅上安靜的看川端康成的《古都》。有時候觀察路上慢跑的人們,他們每吸入一口氣心裏就釋放一些東西,我每看一頁,眼神也擺動一下,環視周遭的草木。每每讀到悲慨之處,我反覆斟酌,反覆去思考兩束紫丁地花的深意,除了相隔兩地,除了對相遇相知的渴望,其中是否還蘊藏了對初戀的渴望呢,紫丁地花的花語不正是初戀嗎?

有時沒等我思考清楚,就會吹來一陣櫻花,川端在書裏寫道京都的櫻花即便一個人看也很美,即便是滿地凋謝了的花瓣也可以欣賞。而我不及預料的,不是櫻花風的美麗,不是滿地櫻花的壯麗,而是就此隨着一陣滿眼的花雨,櫻花姑娘和我一起坐在長椅上。我們四目相對,然後像重逢老友一樣尷尬的寒暄,其實這是第一次邂逅,更像是我一廂情願的搭訕。

我驚訝於她的美麗,於是知道了人們講故事時爲什麼總要描繪人的外貌,而不是像卡夫卡一樣構造出一個虛無的“K",因爲我們所經歷的,那些難以忘懷的人是絕不能用一個簡單的字母去代替的,她不是一類人,我的故事裏櫻花姑娘就是一個人,一個特殊,唯一的存在。以至於我不得不用世俗的方式描寫她的美麗,不是我落於俗套,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她的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年輕,我不得不開始複述心裏的畫面。

她的嘴脣抹着像櫻花一樣明亮的粉色,即便隔着一隻手的距離,我看到顆顆琉璃般的牙齒一定透着芬芳,每一句寒暄都是香的,是春天裏樹木的味道。眉毛是黛色的,有些像花樹的褐色的樹皮,卻光滑的反射着溫暖的陽光。劉海有些亂了,微卷的頭髮從耳根一直泄到腰間,都是明亮的陽光的色澤。短短數分鐘,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的世間最奇特的色彩,對,那是櫻花,北國晚開的垂櫻,越到瞳孔的深處就越鮮豔,卻沒有邊際。等到她站起來 ,我才發現她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高挑,幾乎比我矮一個頭。因爲身着素淨的衣裙,身材顯得格外高挑,手指尖也像石榴般的剔透玲瓏,修長白皙。我想要開口,卻不知道當下一陣櫻風劃過鼻尖,櫻花姑娘慢慢消失在遠方的晨霧中。

後來,故事越發沒了結尾。我看了《古都》一次又一次,看到水木真一所言的幸福,是否就是不幸的始作俑者呢?高高的挺拔的杉樹後面藏着的是不是和千重子一樣子的血液的花季少女呢?當我每一次看,便看到了川端死的那種虛無,那種生死疲勞。但我悲傷不起來,因爲這時櫻花姑娘就會出現,她會安靜的坐下,接着我看的地方背誦下去 :千重子低着頭。水木真一的面影浮上眼前。那是年幼時的真一——描眉,塗口紅,化妝,身穿王朝風格的衣服,坐在祗園祭彩車頂端。不用說,那時千重子也小。她有些稚嫩的聲音漾開來,我想此刻她等待我,轉身給她一個微笑,然後她報以一個爽朗的笑容。那種讓牙齒貼着薄脣,大大的眼睛貼着淡色睫毛的微笑。我以爲自己預料到了結局,隨着一陣櫻花風,姑娘消失在薄暮,當然,一切就像上帝在她的天堂,萬事如意。這一幕重複了很多遍,等到整個花季都結束了,我的書上印滿了花香,印滿她的味道。一直到後來,我讀《古都》,即便依然感動,腦子裏卻不是太吉郎 ,阿繁,千重子,苗子,秀男。而是櫻花姑娘,合上書不是滿臉悲慼而是感到櫻花風飄過。每一處她出現的地方,至今歷歷在目。

春天結束了,我要離開日本,直到上航班前的幾個小時,我都一個人待在植物園裏,等待她的到來。那漫長又短暫的離別時刻,我準備良久,如果她現在出現說她曾愛過我,說我們一個夏日的每一句話她都銘記在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表白,向她期許,背井離鄉又有何妨?但此刻我坐在這裏講這個故事,聽到自己流下眼淚,不是因爲我一廂情願的相信她愛我,而是她沒來,甚至沒留給我傷心的機會。我痛恨她的無情,難道她只是喜歡這本書?從此我再沒讀過《古都》,可所有字句已然成爲生命所恃。這便是我沒料到的.結局

多年後,我又有機會來到這個國度,我來到曾經的櫻花林,往日我無法喚起的悲傷竟然開始咆哮。我對這一幕徘徊,我手足無措,不知生有何戀。我坐下來失聲痛哭,終於才明白,自恃清高的阮籍爲何有窮途之哭。這時一個綠色衣裳的女孩走來,她只比蹲下的我高出兩寸。

她對着我問:“你爲什麼要哭啊。”她天真的臉上,潔白剔透,眸子裏有綠色的熒光。一身淺綠。

我對她說:“如果我告訴你,我見到妖怪,你會信嗎?”是啊,我甚至清楚地知道櫻花姑娘她正是背後的這顆花樹。

女孩說:“我就是妖怪啊,你坐在我的身上了。”我回身看着自己正坐在一棵小小的行道樹的根上,我一下子跳起來,抱歉地看着她。

女孩天真的笑了:“這樣舒服多了。”那聲音像鈴鐺一樣。

我從笑聲中回過神來,問她:“你認識這的一顆櫻花嗎?”她搖搖頭,表明她還小。

女孩開口了:“這裏三年前建成了公路,我也是那時被移來的。但是聽雀兒們說這裏原來所有的植物都被伐盡,做成了各種東西。”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我一下子把她擁進懷中,對她說不要怕。一回過神,我才鬆開手,滿懷歉意的看着他。

她說:“你這人真是古怪,老樹們說人越大看到我們的樣子就越淡,而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看得見我,看你的樣子快三十歲了吧。”我只是點頭,然後環視四周嘆息,想想或許是一直想着櫻花姑娘的緣故。行道樹女孩消失了,化成一道風。

三年前,我離開這,我才知道她不見我是因爲這是一場訣別。就好像千重子在雪夜裏目送苗子離開一樣。以前不明白川端爲什麼把這作爲結尾,現在我知道了,因爲這一刻便是永生,便是永別。困擾依舊存在,但高潮抑成爲結局。

老人把故事講到這,已經結束了,是的,你我都這樣認爲。老人也失落的離開我的住處,我沒有執意送下去。

我從茶几上把杯子拿起,茶几顫抖了一下,我突然嗅到了花的味道。而且那將是五十年前一樣的味道。我的眼前白茫茫的,是櫻花雨。。。櫻花姑娘和老人形容的別無二致,但不一會就散盡了,我看到了她最後的微笑。。。

次日我把茶几送給老人,感謝他給我講的故事,他俯身去嗅,如見故人。我想,櫻花姑娘不在老人面前出現或許是怕老人自卑,自卑於她的美貌,而這只是我的揣測。但我肯定,老人安適的淚水中他明白了一切。我們彼此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