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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青龍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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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於青龍峽,

我住青龍峽散文

正如穆斯林之於麥加,

登山者之於珠穆朗瑪。

七年的期許,七年的神往,終有機會長久地與它常伴常往。1999年秋,隨着青龍峽的開發,我在列列青山的流雲間,在千年榔榆林的風濤裏,有了一間小小的店面,三日的苦思冥想,爲小店起了“千榆工藝”的俗名。妻做老闆,我爲軍師。送妻上山之時,我反覆叮嚀告誡:別人置店,一分爲活命,九分爲錢;我們開店,三分爲家庭,七分爲快樂。所以要求一切隨緣,買賣不必太功利,賺錢也不必太迫切,權把這店作爲深山歸隱的所在。朝雲暮靄,晨鐘曉月,唯求得俗中見雅,雅中求趣,趣中尋無,無中尋樂……妻笑而應允,並答應我,只管山下進貨,不管生意拉客。

從此,得以揹着相機,利用了兩年多的大多數週末,以榔榆林爲出發地,跋涉了方圓50多公里的70多個小山村,走了綿延悠長的青山十幾列,踏了豫晉兩省七條深邃幽靜的峽谷,見了無數的山鳥,聽了無數的啼聲如歌,拍了3300多張照片,記錄下每個去處的草木、山色,結識了幾百個樵夫山民,感受他們的苦難,分享他們的快樂。通過平原的開放,山地的閉塞,反映着人生的落差,並在簡陋裏尋找平常的快樂。

兩年多的日子,在感情最失落、情緒最低沉、內心的柔軟一再被刺傷的時候,一次次有賴青龍大山的包容,影寺粗糧的滋養,方能如青松般站在大山之巔,掙脫了俗世的紛擾和利爭,真得感謝這山的博大。

晴朗的日子,我會早早地起來,舉着心愛的理光相機,一次次瞄準古樹、紅日、朝霞,激情四射地猛拍。偶有雨後神奇的彩虹,我更會將心與相機融合,留下自然與美的底片。因了心態的平常,拍攝出來,只爲孤芳自賞,無須爲參賽忐忑,也不用爲辦展覽忙活。有時,在攤前陳列三五,散散淡淡卻會熱情地告訴遊客,春天日出在什麼時間,雨後什麼時候雲起雲落……

有時候,我會故意遠離遊客熙攘的小店,一個人揹着攝影包,拄着根防蛇的木棍,翻越莽莽蒼蒼的大山腦,到晉東南更偏僻更遙遠的陵川地界,與石屋的大娘、田頭的老伯,閒扯幾句,胡侃瞎說。或者趁逗出笑意、綻開無牙的大嘴時,手忙腳亂照上幾張。然後返回,然後下山放大,然後再託路過青龍峽的山西鄉客,捎給他們;然後再去時,就美滋滋享受一頓山裏農家地道的清燉土雞,心滿意足地填補跋山涉水之後勾起的食慾。

青龍峽雨後起雲時,我會和妻趁客少的空當,關了小店,散步到望親亭邊,妻打紅傘,我支相機,看人在雲中忽隱忽現,見雲白風清、亭遮半空,以爲來到仙界,不經意間成爲雲中的俠客,心雖不會如雲那般清白,但也會如雲般輕靈曼妙。

有時,我也會裝了妻子早早準備好的乾糧,戴頂帽子,背上行囊,用整整一天時間,以探險的架勢,上馬頭山原始林區,下淨影寺上游的山澗。一路感受山雀、石雞的驚飛,野豬、靈兔的奔躥。記得有一次,在山西十里口的兩面崖,一條2米多長的大蛇攔在路上,讓我緊張得幾乎要和它決一死戰,幸虧它敵不過我的火攻,最終騰出了道來。

也有鬧笑話的時候,夏日的夜,在陪嫁莊與山民豪飲,感於鄉親的淳樸,酒烈心熱,出得石院,醉態畢現,錯把路邊黑影,當成愛人的等待,忙唸叨陸放翁的《釵頭鳳》:“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遂俯頭輕吻,卻未想原是村野冰涼的石磨,樂得聞聲趕來的妻子,笑得前仰後合。

偶爾,我還會到晉城澤州的某個野寺,和海空、慧明們,一邊看雲白風清,一邊辯“菩提本無樹,煩惱心自生”的禪機,渾然忘記了一個處俗,一個在佛。

暮夏的子夜,與妻披衣,到觀景臺前,憑欄南望,極目平原上焦作城如星星一般閃爍的燈火,想想在那個慾望四溢的城市,有多少人爲金錢、權利、名譽,在夜色的遮掩下奔走;想想人聲鼎沸的街道,有多少不是利慾蒸騰出的喧囂。不免要笑出聲來,有了一些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意會。禁不住要生出“天界方一日,世間已千年”的感慨。

秋深的時候,傍晚的青龍峽一帶,會有一種叫“媽兒錯多”的怪鳥,發出無比淒涼傷感的啼鳴,在初起的月光下傳得很遠很遠,讓人無法入睡。我在雙廟的黑蛋大哥,曾多次給我講述,這種鳥乃是當地一個嬌美心狹的農婦所化,因屢次加害丈夫前妻的孩子,最終卻錯殺了親生的'兒郎,憂鬱自責而投身山溝。從此這一帶纔有傷感啼血的嚎呼——“吾兒回來”。每聽到這種鳥叫,我都會走進榔榆古林,在古凳安坐,徹悟寬容與自在,隨緣與超脫。意會苦鳥對人性的點化。時時提醒自己,莫讓俗世的褊狹,淹沒了自我。

冬天將來時,我會愜意地尋找一個避風向陽的山凹,慵懶地靠着石巖,眯着眼回憶,那起於影寺的大愛,品評失去之後的得失,仔細研讀人生三部不同的大書:一部是自己的心靈,一部是翻騰的塵世,一部就是包容我生命性情的青龍大山。朝也讀得,暮也讀得,雖不太雅緻,倒也讀得神定氣閒,通體舒坦。

我知道這30多年已經受惠於這三部大書,以後的日子,若想超脫世俗,還將需一頁一頁地讀盡它。

在山下,平原的城裏,我知道我必須學會掩飾,學會內斂,甚至學會面無表情地用謊言,掩藏內心的真實。

在山上崎嶇的山道,我卻必須用真氣走每一段必須付出力氣纔可以走完的山路,用真實而不客套的話語,兌現與山民的承諾。

在山下,每天吃肉喝酒,坐空調車,住暖氣屋還總覺得不如別人,感到很苦很悶。

在山上,每日粗茶淡飯,跋山涉水,全身冒汗睡得香甜,渾身舒暢。

山下錢多、房多、人多、車多,唯獨樹少水濁,心也壓抑。山上錢少、房少、人少、車少,唯有樹多水清,心也很清澈。

在山上,83歲的老太婆還能揹着幾十斤的草藥,上上下下十四五里的溝坡,整年不見有病。

在山下,60歲的婦女,爬上個百十米的土坡,就敢在電視裏誇口說喝了XX口服液,上山一點都不累。

春暖花開時,人會變成懷春的小鳥,挺立在枝頭。不由得懷念曾深愛的人,後悔曾傷害的人,寬容傷害你的人,感激給過你一分愛的人,甚至於想和影寺崖上的野猴,互相扮上鬼臉稱兄道弟。

從心裏,我一直把青龍峽的山水與攝影、文學、音樂,看做我生命賴以存在的精神支柱,我知道我早已不再期望博取多麼偉大的功名,更不會把這種純粹的愛好變成專業領域的“大師”。就好像喜歡燉土雞而不必得到“美食家”的名號一樣。我知道我還會用細筆笨拙地描摹愛情,以音樂的旋律解釋生活的節奏,以松濤、明月滋潤曾被污損的心靈。

我還會獨坐石巖,突然間淚水長流,用無聲去表達對天籟之音的感激;我還知道,我能寧靜安閒,不是因爲聰明,而是青龍大山好心的收留。

在月明中,在秋夜的山中,在秋風習習掠過的山野,我想輕輕地告訴你:我住青龍峽,白雲深處有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