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乞丐衆生相-散文欣賞

法國乞丐衆生相

高遠

跟熟悉一個人的方式一樣，彼此接觸得久了，既會感覺到對方陽光的一面，也會無形中熟悉彼此陰影的輪廓。法國街頭的乞丐羣體，就是我居住法國十幾年，幾乎天天接觸，至今尚未真正瞭解的一個特殊人羣。

據我觀察，法國乞丐的乞討方式，大致分爲八類。第一類可稱半路攔截型。當行人走在大街上，正集中精神趕路，冷不丁從身邊竄出個人影，伸手對你說：“先生（太太），勞駕能不能給幾個生丁？”聽到這聲音嚇人一跳，原來是無意中闖進了乞討者，安營紮寨在路旁牆角的“家園”領地。這些乞丐者多半爲年輕人，手裏拽一條大狼狗，牆角戳個破揹包，歪倒幾個酒瓶。假如行人未帶零錢，他們就討煙或代金券之類。數目不多，可這種“山頭”卻不少。一路走來，不小心準會撞到幾家。

第二種屬於守株待兔型，這類乞丐堅守在地鐵、教堂、麪包店、郵局和銀行門口，有的人面部殘疾，有的人行動不便，把手的是人們進進出出的要塞關口，你總能注意他們哀求的聲音和殘疾的軀體。這種乞丐“收入”比前者稍微“豐厚”。第三類屬於堵車索求型，老年人居多。坐鎮於通衢要道的十字路口，等紅燈亮起，順長龍似的車輛，一個窗一個窗的伸手要錢。得到的多是煙、酒以及零散食物，錢財較少。可能與車主順手扔出食物較爲方便有關。第四類乞丐，且稱爲海中礁石型，這種乞丐特色突出。上下班的高峯期，他們直愣愣跪在人潮涌動的馬路中間，雙目平視，面無表情，膝下有個小牌兒，上寫“我餓了”等字樣。身形意態好比海中的礁石，任憑人流海潮般涌動向前，竟自巋然不動。要是誰不小心踩到，也不會輕易地改變姿勢。受這種堅毅神情的感染，他們會換得路人的施捨。

第五種屬於演講型，唯地鐵獨有。地鐵車廂裏，乞討人站在車廂中間，先清清嗓子，請大家安靜，隨後開始認真“演講”，時間一般控制在一兩分鐘之內。從個人身世講起，講到不幸家庭和失去工作的悽慘境遇，有人還聯繫自身經歷，鍼砭政府、慷慨陳辭，“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演講”必須極爲賣力，才能蓋過地鐵的隆隆噪音。他們滔滔不絕的雄辯之才，會贏得乘客的同情。特別是旅遊者，在體恤其悲慘命運的同時，深感法蘭西民族演講傳統的'卓爾不凡。你想地鐵乞丐的口才都如此出色，那些誇誇其談的政客，該多麼出口不凡了。

第六類屬叫賣型，也穿梭於地鐵車廂。手拿一打雜誌，低聲吆喝，輕輕穿過人牆。當你聽到他的聲音，他已然將雜誌遞到了你的面前。有的乘客搖頭拒絕，有的無動於衷，有的買本雜誌付給他幾個生丁，有的直接給點兒零錢，不要雜誌，算是施予。第七種屬文字型，這類乞丐常出沒於郊區快線車廂，因此類車次站與站之間線路長，乘客時間充裕，神清氣定。乞討人把厚厚的寫有乞討內容的小卡片（或連同小首飾）逐個兒擺在乘客面前。從車廂這一頭擺到另一頭，再轉回來挨個撿回去。乘客施捨方法與前一類相似。還有一種乞丐，有組織無紀律，絕大多數來自東歐國家，清一色娘子軍。婦女們手裏抱一個你什麼時候見都沒有長大的孩子，乞討主動，追人要錢，比較難纏。這一羣體屬於法國社會治安惡化的源頭之一。

每當我走在法國街頭，看到那些熟悉的，流散街頭的陌生人，常有一種莫名的悲懷。他們身處社會的最底層，不但物質極匱，最可怕地是，這些人精神和心靈已經失去了的信念與慰藉，生活的希望正在逐漸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