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事業隨筆散文
一
相夫教子 讓日子在和風細雨中輕柔行走
母親祖籍甘肅秦安。年幼時，我的外公外婆就相繼離世，母親在舅舅舅媽的撫養下成年。也是因姐妹情深，也是爲以後的生活彼此有個照應，在姨媽嫁到陝西幾年後，母親也隨即離開舅舅一家，離開故土，來到我的家鄉，經人介紹與父親相識。當然，父母當初的愛情故事，我是無法見證。因爲當年，我還不認識母親。母親當年的美麗，我也只是從她年輕時的一些照片，還有能記事時村裏的大媽大嬸的口中略微感知。年輕時的母親相貌清俊，身形也好。真是應了外公爲她起的名字：俊清。那真是一種讓人望一眼便會心生愛意的美麗。
生活是吝嗇的，只讓母親讀了三年的小學。然上蒼也是寬厚的，將慧智靈巧賜予了母親。母親的女紅，在村裏是出了名的。白天掙完工分，稍有閒暇，母親便會拿起她那剪刀繡針兒，或是剪個鞋樣，或是繡個枕套。更多的時候，母親會翻出那些已經破舊的衣裳，仔細地將她們拆開、熨平、剪剪裁裁，裁裁剪剪，這些已經破舊不堪的衣服，像是被母親施了魔法，華麗轉身，生動成了父親弟弟妹妹，我的叔父姑姑身上的合身新衣。父親是家中的長子，帥氣本分，和母親成婚時，其他四位弟妹都尚未成家，母親理所當然成了他們喜愛的新嫂嫂。我的出生，當然使爺爺奶奶享受了隔輩人所帶來的溫馨和喜悅。日子緊巴，然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卻是其樂融融。
你只負責裝飾這個世界的美麗，我只負責讓你的世界更加美麗。這也許只是童話世界裏的夢幻愛情。相夫教子，讓日子在和風細雨中行走，纔是生活中的質感愛情！纔是一個小女人一生的幸福，一個小女人一生的事業，也莫過如此！
二
金剪銀針 讓陰霾的日子云開月明
然風和日麗的日子卻並未長久。上世紀七十年代，那個困頓的年月，一場意外在毫無防備中降臨到我們這個善良的家庭。父親和家門的伯伯在村上的油坊守夜班時，被盜賊在暗中擊中頭部，伯伯在送至醫院的途中就已身亡。父親命在旦夕，後經省城醫院全力救治，終於撿回了半條命……那個年代的匱乏和執着，讓人難以想象。到底是怎樣的清苦日子？僅是爲了那丁點的生活所需，盜賊竟奪走了伯父善良的生命。也是爲了保全那丁點的集體財物，父親竟是以自己堂堂男兒七尺之軀相守。父親的痛，我不曾有印象，母親的淚，我也無法感知。因爲太小了，無法盛裝。時至今日，母親也很少提及，我也只是在稍稍長大的日子，才從奶奶的喃喃數語中略知其中……
天真和爛漫永遠是孩提時的主題。籠罩着這個小院的陰霾，有我的至親爲我遮避。因爲是家中長孫女，自然是全家的最愛。總是喜歡黏着奶奶，拽着她的衣襟，手繞紅綠紗巾，舞着蹦着。紅舞，綠舞，舞着孩童時的快樂……紅舞是我心中的最愛，好想，舞給我最愛的人。可是我的母親，總是忙裏忙外，默不作聲。母親心中的傷痛，我沒有讀懂。在她面前，我總是怯怯的。父親躺在炕上，他的周圍全是濃烈的藥水味。天氣稍有變化，他的頭疾就會發作，頭上就得勒緊繃帶，寡言暴躁的父親成了我心中抹之不去的痛……我的世界裏，沒有了紅舞綠舞……
以後的日子，父親又去省城醫院做了幾次治療，狀況稍稍好些，可仍然做不了稍重的農活。期間，我的幾位叔父和姑姑也相繼成家，分家立業。仁愛的爺爺奶奶，幫帶着母親忙碌農活，賙濟着我們的困頓，些許讓母親清冷的心有了一絲暖亮……日子，就這樣在母親的明理賢惠，勤苦操持中艱難走過。然不測風雲，風雨交加。病魔，讓59歲的爺爺撒手人寰。爺爺走了，孱弱的父親悲慟而暈……經年以後，母親告訴我，爺爺走的時候，她感覺整片天塌下了……
女人如花，女人如月。女人，應如花如月，燦爛盛開，溫柔灑照。我的母親，她不是天上那月，瓶裏那花……
弟弟剛過週歲，母親便將弟弟留在家中（那時父親的病況已大有好轉，也能料理家務了），隻身一人去她的家鄉——天水，學習裁剪技藝，一走就是三四個月。也許在那時，母親就已在心裏種下了希望。愚鈍的我，至今不知，僅上了三年小學的母親，她是怎樣悟懂那些複雜的剪裁公式。利用農閒，母親會扯些布料，給家中老小裁製各式衣裳。用上蒼陪嫁給她的金剪銀針，母親使那些廉價的.布料生長成了俊俏的模樣。我們成了母親的模特。精巧的做工，時興的款式，在村裏大媽大嫂們的嘖嘖讚歎中，她們也成了母親的粉絲。已經開始有人給母親送來衣料，母親開始免費爲她們裁製衣服。免費做過幾次後，大家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於是就適當給些工費。一臺縫紉機，一臺鎖邊機，一塊自制的鐵熨斗，在自家的屋裏，我的母親，開始了她新的事業。
三
華髮蒼顏 裁縫店裏依然縫製着母親的事業
悠悠歲月，漸行漸遠。消逝的，僅僅是一個女人的青春韶華？光陰裏的故事，已不再清晰。母親的付出，我無法計量。惟有那點點滴滴，滴滴點點，存入我的記憶。那昏暗的燈光，那紛飛的棉絮，噠噠噠噠的縫紉機聲……她凍裂的手指，被蚊蟲叮咬的手臂，逐漸彎曲的腰背……還有那烈日下麥田裏揮汗如土，麥草堆上奮力堆垛的身影，她對我們不懂事時的斥責……不曾忘記，所有的映像，都已成爲一幅畫，很清晰，很生動，永遠定格在心靈的深處。長夜寒風，孤燈隻影，赤日炎炎，汗雨淋漓，你又怎能忘卻？
陰霾漸漸消散。和風細雨的日子終是到來。母親的白髮，卻也是飛快的長出來了。
父親的身體竟比年輕時好了很多，能料理家務，也能忙碌農活了。倔強的母親，還在打理着她的事業。小小的裁縫店，承載着母親的開心。一針一線，母親爲她的女兒做着嫁衣，針針線線，母親爲她的即將過門的兒媳縫製了喜慶的旗袍……裁剪了辛酸，縫製了希望。
母親依然忙碌，但她的心是寬展的，弟弟妹妹都很懂事，工作生活也都不錯。欣慰寫在了母親的臉上。手藝精湛，人品厚道，母親贏得了敬重。裁縫店的生意愈來愈好，母親先後帶出了十多位徒弟，十里八鄉，小有名氣。也許母親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管理有方，她與“員工”始終和諧相處，能交得住任何人。然而母親似乎又是不太適合做生意，她與“員工”的工資是四六分成。村裏的上了年紀的老人，母親總是爲他們免費縫衣。即使在我們家最難的日子，母親也只是收個材料費。我曾向母親玩笑：媽，天下哪有你這樣的“老闆”呀！母親樂了。“錢很重要，但要是把錢看得太重了，人和人之間的情分，就沒了“，母親這樣說。
日子殷實了。我的母親，她該歇歇了。可是母親的事業，依然在繼續。
每每回家，多想讓母親陪伴自己，感受依偎。可是，我的老母親，還是忙活着她的生意，甚至都不多有說說話的功夫。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勸說母親，歇歇吧，別再幹了。可倔強剛性的母親……終於，我甩出一句：媽，你這是要人家說你的兒女不孝啊……良久，母親才說幾句話：“媽知道你們的心意，可我的身體還行，這幾年生意好，幹了一輩子，我捨不得，想再給我和你爸掙點養老錢，你們在外，經濟負擔太重了，媽就是想給你們減輕點負擔……”還能說什麼，又能再說什麼，淚水早已從眼眶溢出……
我的母親，一位普通的農家婦女，沒讀過幾天書，也未見過大世面，有時還有點倔強，偶爾也有些小女人，但她卻是有顆堅韌的心。在父親因公患病，一貧如洗的困境裏，母親沒有向集體，向社會伸過一次手，添過任何負擔。時光荏苒，歲月沉澱。小小的裁縫店，訴說了母親的故事，成就了母親一生的事業，支撐起了一方天空。時光，已經更改了母親的容顏。於我心中，白髮孃親，永遠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
回首流年，我信任上蒼！請以愛的名義，眷顧天下所有的母親，歲月靜好！
隔窗凝望，星月相伴的夜，恬靜安詳。眼裏的淚花兒竟化成了暖暖的情愫，在心田裏柔柔流淌……
另附：表兄讀此文後寫給我母親的敬書:
今天讀了表妹《母親的事業》一文，我感同身受，平生第一次經歷了巨大的情感的洗禮和衝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姨娘已屆花甲之年，依然披星戴月，勤勉不倦，幾十年如一日的縫紉事業已經腰彎背駝。滄桑寫在臉上，頭上的白髮掩飾不住歲月的艱辛!
一把剪刀，一戒尺子，一臺縫紉機，一臺鎖邊機，一隻熨斗，一枚繡花針，一部人生的辛酸史！
在那風雨如磐的艱難歲月裏，守着罹難的丈夫，年僅二十三歲，不離不棄，相濡以沫，不改初心。守着岌岌可危的家庭，上尊二老，下恤弟妹，和睦妯娌，相夫教子，自強不息，爲整個家庭撐起一方晴空。冷暖自知，甘苦自勵，奉獻了自己的青春歲月，爲兒女用汗水擦亮了道路，用心血爲兒女縫補了前程。姨娘用勤奮，用堅韌，用豁達，用樂觀詮釋了生命的真諦。
善良呼喚了人性！
真情演繹了人生！
奉獻換來了尊敬！
佛爭一炷香，姨娘爭的是一口氣，她給甘肅人民揚了眉吐了氣。她嚴以律己，寬厚待人。賙濟有困難的人，樂善好施。她具女人柔情似水，她又巾幗不讓鬚眉！
人心向善，善兆吉祥！天不負苦心人，姨娘晚年可謂夕陽無限好，一大家其樂融融！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感恩姨娘多年的悉心照顧 ，精心打理我的生活。如果上天要我給人世間下跪，我便心安理得跪天跪地跪姨娘！
侄：持學敬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