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餅尚書相伴長的散文
1．
貝貝明天就要啓程上學了。
“吃點什麼呢？”我坐在她的牀沿，看着她被被窩的熱氣蒸得紅撲撲的小臉，殷勤地問。
“什麼呢？”她重複了一遍，擡起清亮的眸子，“雞蛋餅吧。”
“就知道雞蛋餅。”我對這個在飲食上無所追求的孩子癟了癟嘴，“真是個笨笨。”
“你纔是個笨笨。”她毫不示弱地反擊了一句，鼓起圓圓的嘴巴。
“我家有個笨笨笨，一直都很笨，很笨，很笨。。。”踩着下樓的節拍，依稀聽見她在用特有的長不大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唱，後面還很創意地加了回聲。
2
雞蛋餅並不是只有雞蛋的餅，我們常常會根據主觀喜好和客觀素材加上一些東西。比如肉丁，土豆絲，甚至豆腐等等，在貝貝的需求中，有兩樣東西是不可省的，那就是西紅柿和青菜，她喜歡這種紅綠相間的點綴。”。
我先把整個的西紅柿放在湯鍋裏，加上一點水，用猛火燒開。這是你會驚訝地發現，西紅柿頭頂的皮悄悄地裂開了一個口子。從這個口子入手，西紅柿的皮就很容易脫落了。被剝了皮的西紅柿十分綿軟，剁碎以後，帶着一種不雜塵滓的純淨，很像是番茄醬了。於是將它平鋪在盆地，這是我做的第一道工序。
接着就是不斷地往裏邊扔東西了：精肉的細丁，蔬菜的細絲，豆腐的稀泥等等，然後是三勺麪粉，兩個雞蛋，少量的鹽、料酒、耗油等，最後不斷地攪拌，使之變成粘粘的雜麪糊。我覺得這些工序的關鍵在於細，切細了，攤出的餅口感就不會太粗糙。而細的背後就是專注和耐心吧，浮躁的時候，是出不來好成品的。
當這一切都準備就緒的時候，平底鍋裏上點熱油，就可以攤煎了。
3
“媽媽，你在幹什麼？”三歲的貝貝牽着我的褲管，“我餓了。”
“媽媽給你攤個雞蛋餅，”剛下班的我有點手忙腳亂。“等一下哦，馬上就好。”
拌好的麪糊嘩啦一聲倒進平底鍋，像長了許多小腳似的向周圍無規則蔓延。空出了兩手的我抱起貝貝，一起欣賞它們成餅的.過程。
肆意亂竄的麪糊越發不規矩了，跑在前面的漸漸生出了兩隻角，似乎是地圖裏的公雞。我對貝貝說，“這是中國。中國像只大公雞。”“好”，她興奮地拍手。“吃中國嘍。”
可是好景不長，其他部位的麪糊也逐漸撒開了，蓋住了兩個突起的角，變成了一個類似梯形的東西。望着貝貝驚愕的眼睛，我不好意思地說，“中國吃不成了，還是吃美國吧。”
小桌邊，貝貝鼓着紅亮的小油嘴，嘟囔着說：“媽媽，美國真好吃，下次還要吃。”
4
拿着一張被藝術學校錄取的通知書，貝貝耷拉着腦袋，但低垂的眼睛卻分明閃爍着滿意和狡黠的光。
我一邊重重地切着菜，一邊溫怒地數落她，雖然中考成績不是很近人意，但我們還是有條件報普通中學的，爲什麼非要把自己的路堵死呢？你知道藝術的的選擇性有多狹隘，難度有多大？現在的孩子，誰不會哼幾句流行的，成天唱唱唱，能唱出什麼東東來？。。。。。。
她一言不發了良久，低低地吐出幾個字：“我喜歡的。”
我語塞。指着碗中的麪糊，“加什麼？”
“西紅柿，青菜。”她的聲音一下子清亮了起來，站起身來，粘在我的背上，“我以後還要做流浪歌手呢，揹着吉他，走向世界呢。”
驀然無奈，我暗暗嚥下了呼之欲出的憤怒和反擊。自己選擇的，自己堅持。青菜，西紅柿！
5
“小貝貝，晚飯吃了嗎，最近怎麼樣？”貝貝離家的第四個年頭，我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傳遞這樣一個乾癟的問候。一個專科畢業卻非要執着考研的孩子，把自己寄居在偏遠簡陋的小客棧，頂着燈光月色去上夜課，所有的一切都像懸着看不見的紅繩，讓人牽掛。
她的回答就顯得豐富多了。什麼新認識的學霸簡直是活詞典啊，新學會的答題技巧可以以一應百啊，我從她的聲音裏揣摩着她說話的神情，勾畫着紅撲撲的臉蛋，明熠熠的眼睛。
“就是每天都坐着，人都變胖了。”她自嘲着笑了，又說，“回來的時候，要吃雞蛋餅，多放點西紅柿和青菜哦。”
“知道了，沒有創意的小饞貓。”
一個餅，喜歡了，就不曾忘記；一條路，選擇了，就不曾放棄。
6
“西紅柿多就是好吃。”她咽完最後一角餅，背起揹包，不無打趣地說，“笨笨，你以後退休了就去賣雞蛋餅吧。和好多顧客打交道，然後把他們畫下來，就變成你的小說素材了。”
我白了她一眼，“纔不要這油膩膩的差使呢，我會成爲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佛系老太太的。倒是你自己，好好規劃吧，反正我們都幫不了你。”
“我的事情可多了，都放在揹包裏呢。這個學期如果時間允許，我會試着學點新的專業知識，我也爭取成爲一個飽學多能的斜槓青年。”她向我做個鬼臉，快步走向人羣。在人羣中，她的背影還是很稚嫩，但是卻更朝氣了。
做喜歡的事，品喜歡的食物，都是一種由衷的快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