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藝雙馨

　　老書記去利民家請他回酒樓早點部上班已是三顧茅廬了。這次他是有備而來，事先不知在哪蒐羅了許多動人的故事和典故來點化這個愚頑不化的犟驢。可老書記說了那麼多，利民都沒上心。如同路邊草，耳旁風，不起眼，不中聽。唯獨他臨走時講的那個故事讓利民的心起伏不定。
　　老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利民啊，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認死理，可也有和你一樣犟的人，然而，人家只因一句話就轉過了彎，如同撥開雲霧見青天，豁然開朗，頓開茅塞。你知道是誰嗎？”
　　“誰，不就是三國演義裏的諸葛亮嗎。”利民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眼下我說的不是他。”“那是誰？”利民心不在焉地問。
　　“你聽說過世界檯球名將奧沙利文大師嗎？”“那麼有名的人物誰不知道，怎麼着，你還當我是土老帽呢！“可你知道嗎？他的個性一點都不比你差，甚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又怎麼了？”利民一臉的不以爲然。
　　“他倔起來敢跟世界臺聯叫板，可擰不過裁判的一句話。”
　　利民突然來了興趣，連忙跟進問：“裁判說啥了，讓他那麼在意？你講講，讓俺也見識見識。”
　　“在一次國際大賽上，艾莎利文一竿將桌面上所有的色球都打完了，只剩下一個黑球，而且它還處在絕好的進球位置，只要艾大師輕輕一捅，就是滿杆。這意味着自己在世界檯球大賽史上又增加了一項滿杆記錄。職業生涯中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正在全場觀衆屏住呼吸，凝神靜氣。等待着那最爲激動人心的瞬間就要到來的時刻，你說怎麼着？”
　　“怎麼了”利民迫不及待地問。
　　“就見他來到裁判面前問了句話，當他得知本次大賽沒設滿杆獎項的時候，就想放棄這最後一杆。不願讓對手輸的太過難堪。”“太可惜了！”利民噓嘆着。
　　“這時，只見裁判快步走到他面前也說了一句話，奧莎利文聽後再無二話，走到臺前只輕輕一捅，一個新的記錄就此誕生了，接着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經久不息的掌聲。”
　　“裁判到底說些什麼了，讓他一改初衷？”利民急切地問。
　　老經理慢條斯理地說：“裁判對奧莎利文語重心長地說。‘你須知，這一杆你是爲熱愛你的觀衆而打的’。”
　　聽完這段故事後，利民一言不發，他陷入了深思之中，老經理見他已入路，隨即不辭而別。至於他啥時走的利民一點也沒覺察到。
　　其實利民這次甩手不幹，還真不能怨他。新來的胡經理做事也未免太過分了。以往利民沒跟他一般見識，就算便宜他的了。這個經理真是胡鬧臺，明知利民親自去市場選購食材是酒樓多年的慣例，是前幾任領導從確保品牌無瑕疵的角度特事特批的權力。卻不顧大局，屢屢去破壞規矩，觸犯他做人做事的底線。竟然令他用店裏絞肉餡和其他用途剔下來的骨頭熬湯，這簡直是開國際玩笑，利民是說啥也不能容忍。最後在他撂挑子要走人的威脅下，胡經理纔算妥協，答應以後還是照老規矩辦，那場風波纔算得到平息。
　　按說一個酒樓早點部燒雉羹的員工，竟然脾氣那麼大，固執己見，不聽招呼，還敢貿然頂撞上司，在眼今人滿爲患，勞務市場飽和的境況下，實屬罕見，可利民就有這個本事和膽量向領導叫板。
　　不知道的會說利民是曲阜的茄子——聖人蛋，酒店的胡經理是摸麻將摸了個沒刻——白扳（板）。懂行知情的人都知利民身懷做雉羹的絕技，和他師父一樣倔，一樣藝高人膽大。惟其如此，他才能縷縷頂撞上司而沒被開。
　　說起雉羹，別看它用料不多，看着也不起眼，它可是古城人心目中的所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早晨寧願不喝牛奶、熱粥、稀飯、蛋湯，也得來碗雉羹。利民燒的雉羹更是大名鼎鼎，有口皆碑。經常有住在十里八里外的彭城人，從東西南北關趕來來品嚐他的廚藝。也有南來北往的遊人慕名在彭城落腳，一路打聽着到酒樓來見識他的絕技。前幾年他燒的雉羹還參加了全國地方小吃大賽，很榮幸地被評上了“中華名小吃。”這給他所在的酒樓帶來了很大社會效應和經濟收入。。
　　要說古城人制作雉羹的歷史，那可是源遠流長了。據說早在上古時期，古城人的祖先彭祖就發現了它的選材和熬製方法，經過長時間的研製，從養顏抗衰滋陰補腎健脾壯陽生血等諸多養生方面入手，採天地之靈氣，聚萬物之精華。耗盡數十年，試遍千餘方，最終才祕傳下來。據說彭祖曾將雉羹獻與帝堯，帝堯讚不絕口，從此聲揚四海。
　　傳至今日，食材已由當時的野雉，換爲現在打野的紅公雞；茶籽變成了小麥粒，小磨香油替代了原始香料。不過，上好圓骨熬湯和不淨鍋（每次都不盛淨鍋裏的湯，留有少許燒開了次日與新湯一起熬製）的傳統工藝依然保留。令人遺憾的是現在能得到正宗祕傳的已鮮有其人了。
　　據說利民師傅的師傅的太師爺的太師爺，曾經在乾隆最後一次下江南途經彭城時，有幸獻此羹於御駕前，萬歲爺只嚐了一小勺，便連聲誇讚“好羹好羹。”隨即一飲而盡。末了，還回味不已，大有再來上一碗的食興。此羹讓聖上胃口大開，龍顏大悅。當即封其爲“天下第一羹。”
　　利民的手藝是正宗真傳，這樣的人才，到哪都是香餑餑，到哪都得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有點脾性也不爲過。可胡經理千不該萬不該這次又去招惹他。讓他實在是忍無可忍。
　　半個月前的一天，老胡居然把利民頭天在市場上精挑細揀的兩隻壯健鮮亮打野的大紅公雞送給了前來檢查門前三包的城管頭兒，末了不知從哪又弄來兩隻肉食雞交給利民用。你說利民那個氣，當時都恨不能摸刀剁了他個渾球。且不說利民最痛恨社會上那些吃拿卡要的人了，就是再正當的用途，他也不準別人隨便動那做湯的食材。師父當年曾經交代過他，寧願不做，也不能以假充真，以次充好。老祖宗留下的玩藝，褻瀆不得。老百姓是咱衣食父母咱坑騙不得。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謹記着師傅的遺訓，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想這個姓胡的經理竟然如此荒唐，幹出這麼出格又讓人厭惡的事情來。真他孃的胡來。看起來不給他點厲害的是真的不行了。利民一氣之下，脫了工作服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事後，任他胡經理怎麼去他家好言相勸，誠意挽留。利民都毫不心動。可謂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事實證明，沒了利民親手燒製的雉羹，酒樓早點部的生意每況愈下，甚至不少食客聽說真相後，相約一起向胡經理髮難。惡語相加。怒目相向。讓胡經理日子更不好過的是董事長知道後，將他好一頓臭罵。並下令，請不到利民師傅出山，他胡經理就淨身出戶。
　　這不，胡經理在萬般無奈的境況下，才找來退過休的老書記幫着當說客來了。老書記就是老書記，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經驗告訴他，打鐵還得趁熱。那天他見給利民講過檯球大師奧沙利文的故事後，那小子已開始良心發現，是個好苗頭，回去後也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召集了一羣好這一口的食客，第二天一早就相約來到他家樓下。打開寫着，“利民師傅，我們喜歡你，我們需要你！”的橫幅。有領頭的喊一二，然後大家一起喊起了橫幅上的口號。引來不少小區的居民圍觀，許多人都是利民的粉絲，也加入了請求者的隊伍。
　　利民慌忙來到曬臺上，打開窗子，見樓下一大羣人在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眼淚就不禁潸然而下。想我鍾利民不過一個幹勤行的，擱過去說也就是個伙伕，自己有何德何能讓這麼多人前來相請。這時又想起了師傅臨終交代自己的話：“利民啊，你要記住：‘唱戲的講究戲比天大。握搶杆的認爲國家比家庭重要。咱幹勤行的須謹記老主宗的遺訓，民以食爲天。到什麼時候都要把顧客當作上帝。衣食父母面前來不得半點虛情假意呀！”
　　想到這裏，利民哽咽着對大夥說：“兄弟姐妹，老少爺們娘們，大家請回吧，俺明天就去酒樓上班，謝謝你們了。”這時樓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有人還乘興放起了鞭炮。
　　第二天，福緣酒樓來吃早點的人座無虛席，大夥的笑聲，雉羹的香氣不時地從大廳裏飄出，醉人心肺，沁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