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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寫雪散文精選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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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天空飄起了雪花 一片一片的落下 如此美麗潔白 如此可愛無暇 輕輕的親吻着臉頰 用愛把它們融化 融化在心中的天涯。以下是名家寫雪散文,歡迎閱讀!

名家寫雪散文精選3篇

  《雪》魯迅

暖國的雨,向來沒有變過冰冷的堅硬的燦爛的雪花。博識的人們覺得他單調,他自己也以爲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豔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胡蝶確乎沒有;蜜蜂是否來採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記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彷彿看見冬花開在雪野中,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着,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着。

孩子們呵着凍得通紅,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個一齊來塑雪羅漢。因爲不成功,誰的父親也來幫忙了。羅漢就塑得比孩子們高得多,雖然不過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終於分不清是壺盧還是羅漢;然而很潔白,很明豔,以自身的滋潤相粘結,整個地閃閃地生光。孩子們用龍眼核給他做眼珠,又從誰的母親的脂粉奩中偷得胭脂來塗在嘴脣上。這回確是一個大阿羅漢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脣通紅地坐在雪地裏。

第二天還有幾個孩子來訪問他;對了他拍手,點頭,嘻笑。但他終於獨自坐着了。晴天又來消釋他的皮膚,寒夜又使他結一層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樣;連續的晴天又使他成爲不知道算什麼,而嘴上的胭脂也褪盡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後,卻永遠如粉,如沙,他們決不粘連,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這樣。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爲屋裏居人的火的溫熱。別的,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燦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而且升騰,瀰漫太空,使太空旋轉而且升騰地閃爍。

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雪》梁實秋

李白句:“燕山雪花大如席”。這話靠不住,詩人誇張,猶“白髮三千丈”之類。據科學的報道,雪花的結成視當時當地的氣溫狀況而異,最大者直徑三至四寸。大如席,豈不一片雪花就可以把整個人蓋住?雪,是越下得大越好,只要是不成災。雨雪霏霏,像空中撒鹽,像柳絮飛舞,緩緩而下,真是有趣,沒有人不喜歡。有人喜雨,有人苦雨,不曾聽說誰厭惡雪。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愛斯基摩人也還利用雪塊砌成圓頂小屋,住進去暖和得很。

賞雪,須先肚中不餓。否則雪虐風饕之際,飢寒交迫,就許一口氣上不來,焉有閒情逸致去細數“一片一片又一片……飛入梅花都不見”?後漢有一位袁安,大雪塞門,無有行路,人謂已死,洛陽令令人除雪,發現他在屋裏僵臥,問他爲什麼不出來,他說:“大雪人皆餓,不宜幹人。”此公戇得可愛,自己餓,料想別人也餓。我相信袁安僵臥的時候一定吟不出“風吹雪片似花落”之類的句子。晉王子猶居山陰,夜雪初霽,月色清朗,忽然想起遠在剡的朋友戴安道,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假如沒有那一場大雪,他固然不會發此奇興,假如他自己粥不繼,他也不會風雅到夜乘小船去空走一遭。至於謝安石一門風雅,寒雪之日與兒女吟詩,更是富貴人家事。

一片雪花含有無數的結晶,一粒結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每個面都反射着光,所以雪才顯着那樣的潔白。我年輕時候聽說從前有烹雪論茗的故事,一時好奇,便到院裏就新降的積雪掬起表面的一層,放在甑裏融成水,煮沸,走七步,用小宜興壺,沏大紅袍,倒在小茶盅裏,細細品啜之,舉起喝乾了的杯子就鼻端猛嗅三兩下——我一點也不覺得兩腋生風,反而覺得舌本閒強。我再檢視那剩餘的雪水,好像有用礬打的必要!空氣污染,雪亦不能保持其清白。有一年,我在汴洛道上行役,途中車壞,時值大雪,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飢腸轆轆,乃就路邊草棚買食,主人饗我以掛麪,我大喜過望。但是煮麪無水,主人取洗臉盆,舀路旁積雪,以混沌沌的雪水下面。雖說飢者易爲食,這樣的清湯掛麪也不是頂容易下嚥的。從此我對於雪,覺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蘇武飢吞氈渴飲雪,那另當別論。

雪的可愛處在於它的廣被大地,覆蓋一切,沒有差別。冬夜擁被而眠,覺寒氣襲人,蜷縮不敢動,凌晨張開眼皮,窗櫺窗簾隙處有強光閃映大異往日,起來推窗一看,——啊!白茫茫一片銀世界。竹枝松葉頂着一堆堆的白雪,杈芽老樹也都鑲了銀邊。朱門與蓬戶同樣的蒙受它的沾被,雕欄玉砌與甕牖桑樞沒有差別待遇。地面上的坑穴窪溜,冰面上的枯枝斷梗,路面上的殘芻敗屑,全都罩在天公拋下的一件鶴氅之下。雪就是這樣的大公無私,裝點了美好的事物,也遮掩了一切的蕪穢,雖然不能遮掩太久。

雪最有益於人之處是在農事方面,我們靠天吃飯,自古以來就看上天的臉色,“上天同雲,雨雪紛紛。……既沾既足,生我百穀。”俗語所說“瑞雪兆豐年”,即今冬積雪,明年將豐之謂。不必“天大雪,至於牛目”,盈尺就可成爲足夠的宿澤。還有人說雪宜麥而闢蝗,因爲蝗遺子於地,雪深一尺則入地一丈,連蟲害都包治了。我自己也有過一點類似的經驗,堂前有芍藥兩欄,書房檐下有玉簪一畦,冬日幾場大雪掃積起來,堆在花欄花圃上面,不但可以使花根保暖,而且來春雪融成了天然的潤溉,大地回蘇的時候果然新苗怒發,長得十分茁壯,花團錦簇。我當時覺得比堆雪人更有意義。

據說有一位梟雄吟過一首詠雪的詩:“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出門一啊喝,天下大一統。”俗話說“官大好吟詩”,何況一位梟雄在夤緣際會躊躇滿志的時候?這首詩不是沒有一點巧思,只是趣味粗獷得可笑,這大概和出身與氣質有關。相傳法國皇帝路易十四寫了一首三節聯韻詩,自鳴得意,徵求詩人批評家布窪婁的意見,布窪婁說:“陛下無所不能,陛下欲做一首歪詩,果然做成功了。”我們這位梟雄的詠雪,也應該算是很出色的一首歪詩。

  《雪》唐敏

這是我在上海,遇到一場大雪後聽說的事,上海是一座遠離大自然的城市,是一座人滿爲患、疲乏和蒼老的大城市,但我卻聽到了這個最富有自然氣息的傳說——等雪。當然,說雪在等雪的人說得極爲簡單。江南大城市裏的雪是留不長久的,像無數匆匆路過上海的外地人,雪過上一夜,至多兩夜便離去了。這次雪下來三天了,屋頂上還停滿了雪,於是說話的上海人望着窗外的雪,說:“呵,雪在等雪呢?”這種說法像清澈的冷風吹過我的心頭,清涼的異常醒目。於是我問:“雪怎麼會等雪呢?”好幾個人回答我:“哪,是這樣的,它也要找個伴呢,等下場雪來了一同回去。”

我想不到在上海藏着關於雪的這樣好的傳說。雪不是爲人類預兆豐年的,也不是人類的糧食——莊稼的被子,更不是天上落下來的麪粉或糯米粉。雪就是雪,雪等的盼的是雪,與人類無關。雪的思維就是如此簡單,如同它簡單的傳說。這傳說如此精確的表達了雪的心情,因爲江南的雪是短暫的,再也沒有比江南的雪要等雪伴更困難的事了,所以江南的雪的愛情故事,纔會埋藏在毫無自然氣息的大都市上海之中。

雪對我是親切的。我在農村插隊時,遇到過一場南方罕見的大雪。下雪的那夜,我獨自一人睡在農民土屋的樓上。所謂樓上就是人字樑的三角架裏,三角架的空洞處,用竹篾條粗心的擋一擋。早上醒來時,屋外一片燦爛的晴光,我以爲太陽出來了。仔細一看,天還早,是強烈的雪光喚醒了我。從人字樑三角形大洞外邊,飄進來無聲的小雪花,它們停在我的被子上,停在樓板上,停在我烏黑的頭髮上,除了我的臉上,雪停不住,化成溼溼的潮氣。一層絨毛般輕盈的、極薄的雪蓋住了我。小雪花一落到我的臉上,就像被燙了一下,它尖尖的角便刺我一下,想跳開去,但已經融化了。我清楚地看着它們六角形的花樣,在瞬間消失。我還用眼角斜斜地看着自己頭髮上那層發着藍色光芒的薄雪,我不敢動一動,怕破壞了雪對我的撫愛和打扮。當我最終不得不起身時,長頭髮披落下來,我的臉和脖子第一次感到了頭髮是這樣的冷,冷的徹骨的清涼。雪妝一下子全消失了,在我的身上化成熱的霧氣。

不過,那時侯我還根本不懂雪會等雪的傳說,我只是奇怪雪是最冷的東西,卻表現出最火熱的情緒。當時我明白的只是一件事,明白了關漢卿在寫《竇娥冤》的時候,會把熱血和天上的雪聯繫在一起。童年看戲的時候,最想不通的就是熱血化雪的聯想是如何得到的。原來,雪真是熱的。

不過,我經常嘆息雪的熱情太短暫,帶來的卻是長時間的寒冷。由於寒冷過於強大,以至人們徹底忘記了雪的熱情,一談起雪,都說冷。現在聽到了等雪的傳說,我沉默良久,世界上能讓肉體感覺到的熱,都是會消逝的。不消逝的熱是不能用人的手來感覺的。不消逝的是等,是盼。江南是溫溼之地,雪像夢一樣容易消逝,就是這樣的雪,在短暫的生命中還不放棄等待和盼望,雪真是世上最熱情的造物。

於是我熱切的盼望眼前這場雪真能等到下一場雪。每天我都注視屋頂上日漸消瘦的雪,每天都沒有再下雪,雪病了,發黃、發黑,像枯萎下去的植物。它的伴還沒有來。雪漸漸的少下去,小下去,像一位乘船遠去的朋友。到最後在最冷的朝北的瓦檐縫裏,雪消失了,但是雪的伴還是沒有來。這情景好象看着一個活人漸漸地死去,好象合上一本書,雪等雪的經歷就這樣變成傳說,留在人們的口中。  的確,並非所有的盼望都能如願,但這場雪堅持了這麼久才消融殆盡,它把等和盼留在上海的每個屋頂,就像它最初降臨的樣子。在整個冬季裏,這份等待和盼望的熱情都不會走。

記得在大雪化盡的前夜,夜半我驚醒過來,因爲我聽到了暴雨一樣的聲音,這強烈、急驟的雨聲只有炎熱的夏季纔會有,而且玻璃窗上真實無妄地濺滿了夏季暴雨那樣飽滿的雨珠。我漸漸明白過來,這是在化雪。雪如此要強,就是融化也在夜晚無人時。雪沒有等到雪,它是難過的,當它不得不孤單地離去時,它痛哭了,它最後的眼淚還是那樣滾燙,像夏天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