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智慧

“大蓋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聽診器，方向盤，還有食堂管理員。”這是上個世紀70年代社會上的兩則流行語。意思有二：一是羨慕，好多人都想去擠‘獨木橋’，就像當今擇業求職都想進入事業單位一樣。其二是，也反映了一部分人因“吃不到葡萄而說葡萄酸”的心態。那時候，‘腐敗’、‘鉅貪’等詞彙還在詞典裏沉睡，只能對‘近水樓臺先得月，手眼通天走後門’的不正之風深惡痛絕！其實，這些流行語確有偏見之嫌。因爲，這些行業的從業者 ，絕大多數都有高尚的職業操守，其中，我們廠的食堂管理員——茂泉，就是個好典範。
1977年冬季的一天傍晚。茂泉下了班，兩手空空回到自家的抗震簡易房裏。妻子第一句話就問：
“肉呢？”
“肉？……我、我……嗨！”茂泉歉疚地紅了臉，支支吾吾難回答。
“我、我、我個啥？我的話你就只當耳旁風，這點小事你就辦不來？”
“我記在心上呢……”
“記個屁！記也是記在了腳心上，踩在腳下不當正事辦！”
“今天我在廠裏思前想後，那事不能幹，我是黨員啊！”
“誰稀罕你那破黨員，還是個預備的。將來轉了正，更是個避貓鼠，樹葉掉下來都怕砸破頭。從食堂花錢擠幾斤豬肉就犯死罪了？虧你還是個管理員，這點小事就辦不來！丟人不？”
原來，今天早晨臨上班，妻子千叮嚀萬囑咐，讓茂泉從廠裏食堂勻5斤豬肉回來，作爲壽禮去給母親祝賀66歲大壽。茂泉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兩聲就走了。妻子暗想：這點小事，做爲兩千多名職工的食堂管理員，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茂泉卻在廠裏猶豫了很久很久，心想：唐山大地震剛剛過了一年，豬肉每人每月才憑票供應半斤。兩千多人，僧多肉少，雖然庫房保管員是自己的直接屬下，悄悄一動嘴，定會藏一頭蓋一腳地乖乖照辦。但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如果自己先開這個頭兒，將來保管員或是炊事員，一旦家裏也有類似情況向自己張個嘴，是點頭還是搖頭？尤其是，自己是個預備黨員，正人先正己，所以，這個後門無論如何不能開！直到臨下班，他也沒好意思向保管員張嘴，一咬牙，一跺腳，終於空手回來了。
“在班上，我一直爲這事焦心 ，你聽我解釋……”
“解釋能當肉吃？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把我孃家人當回事！你忘了地震時我爹孃對咱的大恩大德！從農村老家跑20多里路來救人，硬是冒着餘震的危險，把咱全家都從廢墟里扒了出來！你砸傷了，是我老爸揹着你，一路小跑，把你送到救援的直升飛機上，老人的後背，都被你流的血染紅了……現在，你好了傷疤忘了疼，幾斤肉的小事你都不肯辦……”
茂泉的妻子不考慮丈夫的“難處”，嘮叨起來沒完沒了，連解釋的餘地都不容。茂泉發了火，兩個人脣槍舌劍地吵起來。最後，氣得妻子指天發誓：一輩子再也不理他!
“好，依着你，千萬別後悔！”茂泉也被氣的喘粗氣。
“一言爲定！”妻子斬釘截鐵不示弱。
“誰要再理誰咋辦？”茂泉在將火。
“誰理誰，誰就是小狗！”
“好。這可是你說的！”
……
冬季裏晝短夜長，天很快就黑了。兩個人晚飯都沒吃，摸黑躺在各自的被窩裏，背對背地睡下了。
賭着氣，誰也睡不着，都在暗自想心事。茂泉想：結婚七八年來，馬勺碰鍋沿，不管誰是誰非，他們總是矛盾不過夜。因爲，妻子在清潔站上班，凌晨3點鐘就要起牀去給城市作美容，哪能生氣影響睡眠？所以，有時候‘理’在茂泉這一方，往往也是他先繳械投降和好如初，哄着妻子就寢。但是，今天妻子竟然賭咒發誓不理他，儘管明天是週日，不用去上班，夫妻雙雙去給岳母祝大壽，但也不能缺乏睡眠帶着黑眼圈去獻醜哇！再說了，唯一的女兒在姥姥家上幼兒班，見了孩子，哪能都撅着嘴，還賭氣？其實，茂泉在下班途中，思前想後已經胸有成竹——要把自家這個月的三張供應肉票全獻出，再和鄰居借幾張，湊到一起帶給老岳母。可是，妻子嘮嘮叨叨不容他說話，就是自己認準一根筋：不管是黑貓白貓，今天沒有拿回肉，就不是個聽話的好丈夫！豈肯聽他囉嗦解釋？原來她計劃，風風光光帶着5斤肉去祝壽，在衆親友面前要掙足面子，以顯示自己有個職業出衆的好丈夫！但她沒有考慮到，這樣作正好是給丈夫臉上抹了黑。因爲茂泉是黨員啊！
既然賭咒發誓打了賭，“誰理誰就是小狗”！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先開口吧。茂泉透過窗子，眼望着夜空，一輪圓月在薄雲裏時隱時現 。突然，那老式的窗子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於是，他躡手躡腳地下了地，找來一根細麻繩。
這簡易房是老岳父和大舅哥親手搭建的。（那時候，茂泉轉移到外地在治傷。）這老式的小格窗戶，是岳父家裏閒置多年的老古董。這次建簡易房也派上了新用場。窗子合頁連在窗框的上方。只能向內上、下開關，夏天窗扇吊在屋頂上。茂泉把細麻繩一端悄悄栓在窗戶下沿上，然後把另一端牽在被窩裏。他一面假裝入睡打起了鼾聲，一邊用手拽那細繩 ，一拽一鬆手，那窗子一開一合，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女人畢竟是女人，夜黑膽小怕賊。妻子正在生悶氣，聽到外面有動靜，頓時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把頭蒙在被窩裏，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是盼着茂泉也被驚醒出主意！
茂泉聽到妻子嚇得蒙起腦袋直往被窩下面縮，一陣暗笑。於是，他把鼾聲打的更響了，那窗子哐當哐當的撞擊聲更歡了，大有強人破窗而進的緊張氛圍。
妻子嚇得在發抖。喊又不敢喊，哭又不敢哭，只是暗罵茂泉睡的死簡直像頭豬！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一滾身，驚慌失措地鑽進茂泉的被窩裏，緊緊摟着茂泉的脖子直搖撼，把嘴貼在茂泉的耳朵上小聲叫：“茂泉，茂泉！快醒醒……”
茂泉被逗得差點笑出聲。但他強忍着，故意睡意尤濃地喃喃道：“啥事呀？這麼大驚小怪的！”
妻子縮在他懷裏，魂不附體地顫聲說：“你聽聽，有人在敲窗，快要進屋了。是鬧賊！”
咔噠一聲，茂泉把燈拽亮了，故意慌忙坐起身：“賊在哪兒？”
茂泉妻子這下壯了膽，一下坐起身，指着窗子說：“在外面，在……在……”說着，她終於看清了栓在窗子上的那根細麻繩與茂泉的被窩連在一起。她這才如夢初醒！她又氣又羞，用雙拳像擂鼓一樣，錘擊着茂泉的光胸脯：“你真壞!你真壞……”
茂泉的惡作劇到底成功了。他裂開大嘴嘿嘿嘿地大笑着：“這回你是小狗了吧？人家睡大覺不理你，你卻光着屁股來鑽被窩。小狗！沒羞……”
妻子破涕爲笑，小小簡易房裏，洋溢着歡聲笑語，冷戰前的不愉快煙消雲散了。在和諧歡樂的氣氛中，夫妻倆正在謀劃着明天去拜壽的事……
婚姻，是愛情的延續和發展。爲了讓愛保質、保鮮和保值，夫妻間產生摩擦，不妨多一點智慧去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