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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創作的經典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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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是整個中國傳統文化最重要的奠基者,在其博大精深的思想之中,關於琴道、琴學的思想雖然記載下來的不是很多,但卻都是經典。無論是他關於琴道的理解,還是他親身習琴、作曲的故事,都是中國琴學理論中重要的資源。

孔子創作的經典琴曲

論語》及其他儒家經典中記載了許多孔子關於音樂的思想和他的音樂實踐故事。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論語述而》)是孔子的人生理想與準則,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論語泰伯》)可以說是君子實現這種人生理想境界的必由之路。基於這樣的主張,孔子一生酷愛禮、樂、詩、書,製成《六經》,不僅以其來成就自己的人生,還以其教育弟子,同時,還希望能夠得到君王的理解以其來化育百姓,由此達到一個理想的社會。

《史記孔子世家》記錄了孔子編輯《詩經》並將其製爲琴歌的事蹟: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採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爲《風》始,《鹿鳴》爲《小雅》始,《文王》爲《大雅》始,《清廟》爲《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孔子的宏願是通過詩、禮、樂相輔相成的禮樂教化來化育子民,倡行王道。

孔子倡導和光大了儒家的禮樂文化,他本人就是一名偉大的音樂家、音樂教育家、作曲家、琴師。據《淮南子主術訓》載,孔子從師襄學琴,由得其數到得其意、到得其人、得其類,能妙通樂理琴道,乃琴史上千古流芳的典範。

孔子不但學琴,而且還創作了不少琴曲,根據司馬遷《史記》、蔡邕《琴操》等較爲可靠的歷史資料記載,孔子創作了《猗蘭操》(一曰《幽蘭操》)、《將歸操》(又名《陬操》)、《龜山操》、《獲麟操》、《孔子厄》等琴曲。

一、《猗蘭操》:幽蘭當爲王者而香

《猗蘭操》是孔子所創琴歌(孔子所創琴曲大多爲琴歌)中最著名的,它是孔子胸懷與情操的表現,故千古流傳,爲文人士大夫所鍾愛。漢代蔡邕《琴操》中對據傳爲孔子所作的幾首琴曲均有詳細的解釋,關於《猗蘭操》曰:

《猗蘭操》者,孔子所作也。孔子歷聘諸侯,諸侯莫能任。自衛反魯,過隱谷之中,見薌蘭獨茂,喟然嘆曰:夫蘭當爲王者香,今乃獨茂,與衆草爲伍,譬猶賢者不逢時,與鄙夫爲倫也。乃止車援琴鼓之雲:習習穀風,以陰以雨。之子于歸,遠送於野。何彼蒼天,不得其所。逍遙必州,無所定處。世人暗蔽,不知賢者。年紀逝邁,一身將老。自傷不逢時,託辭於薌蘭雲。

懷有高遠志向和滿腔抱負的孔子,晚年率弟子周遊列國十四載,卻始終未遇伯樂之君。即使是被困在陳、蔡兩國,在荒山野嶺中絕糧斷食之時,他仍然講誦絃歌不衰。到了垂暮之年,孔子仍是孜孜不倦,深究琴理。自衛返魯途中,在山谷裏看見蘭花和雜草生在一起,就好像亂世中的君子,空有美好的品德和才幹,卻生不適逢時,心中感嘆,停車取琴,奏唱《猗蘭操》。所以,這一操,可以說是孔子多年心緒的表現,也是整個封建時代那些鬱郁不得志的知識分子藉以抒懷的心曲。孔子成聖之後,受到後代統治者的尊崇,這首琴曲也受到重視,成爲賢君禮賢下士的依據。例如,唐初的明君賢臣李世民與上官儀,均曾以此爲旨,詠蘭述志。李世民的《芳蘭》詩云:春暉開紫苑,淑景媚蘭場。映庭含淺色,凝露泫浮光。日麗參差影,風傳輕重香。會須君子折,佩裏作芬芳。上官儀的《假作幽蘭詩》則言:日月雖不照,馨香要自豐。有怨生幽地,無由逐遠風。君臣二人都對幽蘭的君子之怨感觸頗深。又如,《明實錄宣宗實錄》卷59記載:(宣德四年十月丙戌)上出御製《猗蘭操》,賜諸大臣。序曰:昔孔子自衛返魯,隱居谷中,見蘭之茂,與衆草爲伍,自傷不逢時,而託爲此操。朕慮在野之賢有未出者,故亦擬作。其詞曰:蘭生幽谷兮,曄曄其芳,賢人在野兮,其道則光。嗟蘭之茂兮,衆草爲伍。於乎賢人兮,汝其予輔。又諭之曰:薦賢爲國,大臣之道。卿等宜勉副朕意。

今傳此曲大多分11段,明代謝琳《太古遺音》、汪芝《西麓堂琴統》、楊表正《重修真傳琴譜》、張廷玉《理性元雅》分別記小標題和歌詞,各不相同。大多前有史料所載孔子原來歌詞,後有後人所填歌詞。以《重修真傳琴譜》爲例,共分爲11段:九畹芬芳、乾坤秀質、國香人佩、凡草伍流、深林滋露、幽谷騰芳、謝庭生意、楚香精神、託物喻人、投琴記事、哲人擬操。從中可以看出,此曲的清雅絕塵,儘管孔子終生都是入世救世,但是《猗蘭操》所頌幽蘭之品德卻是超然脫俗的。

二、《將歸操》與《龜山操》:生不逢時將歸龜山

與抒懷詠志的《猗蘭操》有所不同的`是,其餘幾首琴歌、琴曲均爲孔子感時事、傷庸政所作,既充滿着儒家兼濟天下的使命精神,也暗含着儒家中庸仁愛的豐富世界。比如《將歸操》和《龜山操》,蔡邕的《琴操》中也有詳細記載。先看《將歸操》:

《將歸操》者,孔子之所作也。趙簡子循執玉帛,以聘孔子。孔子將往,未至,渡狄水,聞趙殺其賢大夫竇鳴犢,喟然而嘆之曰:夫趙之所以治者,鳴犢之力也。殺鳴犢而聘餘,何丘之往也?夫燔林而田,則麒麟不至;覆巢破卵,則鳳皇不翔。鳥獸尚惡傷類,而況君子哉?於是援琴而鼓之雲:翱翔於衛,復我舊居;從吾所好,其樂只且。

從《將歸操》所講述的故事中,可以看出孔子人格中的另一面,也就是在未遇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明君時,他寧可從吾所好,其樂只且,並非以卵擊石,一味勉強實現其治國安邦的宏偉理想。韓愈爲《將歸操》所填之詩正是讚美了孔聖人的這種品德:孔子之趙,聞殺鳴犢作。趙殺鳴犢,孔子臨河,嘆而作歌曰:秋之水兮風揚波,舟楫顛倒更相加,歸來歸來胡爲斯。秋之水兮,其色幽幽;我將濟兮,不得其由。涉其淺兮,石齧我足;乘其深兮,龍入我舟。我濟而悔兮,將安歸尤。歸兮歸兮,無與石鬥兮,無應龍求。蔡邕的喟然而嘆與韓愈的嘆而作歌,關鍵就是這一個嘆字,把孔子的悲哀與無奈描繪出來,生在亂世,空有滿腹經綸和宏偉理想,眼見賢才遇難,設身處地慨嘆自己的人生,只能通過絃歌來疏解內心的憂傷。我們知道古今琴曲,主要可分爲暢、操、引、弄四大類,桓譚《新論琴道》對這幾類琴曲的特點,尤其是自古流傳下來最多的操給予了總結:夫遭遇異時,窮則獨善其身而不失其操,故謂之操。操以鴻雁之音。達則兼善天下,無不通暢,故謂之暢。《堯暢》經逸不存。《舜操》者,昔虞舜聖德玄遠,遂昇天子,喟然念親,巍巍上帝之位不足保,援琴作操,其聲清以微。《禹操》者,昔夏之時,洪水襄陵沈山,禹乃援琴作操,其聲清以溢,潺潺,志在深河。《微子操》,微子傷殷之將亡,終不可奈何,見鴻鵠高飛,援琴作操,其聲清以淳。《文王操》者,文王之時,紂無道,爛金爲格,溢酒爲池,宮中相殘,骨肉成泥,璇室瑤臺,藹雲翳風,鐘聲雷起,疾動天地,文王躬被法度,陰行仁義,援琴作-操.,故其聲紛以擾,駭角震商。《伯夷操》,《箕子操》,其聲淳以激。可見,從有琴曲開始,操都是一種帶有傷感悲壯性的琴曲。與孔子有關的琴曲均爲操,也正說明了孔子獨善其身,而不失其操也的品德。

《史記孔子世家》記載的《陬操》是《將歸操》的另一個曲名。《孔子世家》首先說明了陬邑乃孔子的故鄉孔子生魯昌平鄉陬邑,然後寫道:

孔子既不得用於衛,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已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闢之,而況乎丘哉!乃還息乎陬鄉,作爲《陬操》以哀之。而反乎衛,入主蘧伯玉家。

宋代天才而短命的詩人王令曾寫過一首《陬操》琴詩:行曷爲兮天下,老吾身而不歸。人固舍吾而弗從,吾安得徇人而從之。昔所聞其是兮,今也見之則非。嗟若人之弗類,尚何足以與爲。彼天下之皆然,嗟予去此而從誰。信亦命已矣夫,固行兮而曷疑。王令終生不仕,教授生徒,往來於瓜州、天長、高郵、潤州、江陰等地,雖年二十八即逝,卻留有《廣陵集》30卷(其中詩18卷500餘首),對孔子不得志而將歸的感嘆,人固舍吾而弗從,吾安得徇人而從之的心志,都在詩中表露無疑。他也是一位懂琴通琴之人,《春雪有感呈王正叔束徽之》詩中有短韻徒堪嘆,憑君附入琴的詩句。此外,他還有《琴二首》,一曰古風寥落欲何尋,常記《南風》素意深。聞說五絃弦未斷,欲於何處借人琴,一曰不獨區區操縵間,要期追逐古風還。吾民有慍何當解,學得《南風》不敢彈。詩中對琴的鐘愛與對時政的不滿,也與所填《陬操》之意暗合。所以說,《將歸》一操,是自孔子開始,後代懷才不遇的知識分子所鍾愛的琴曲。

再看《龜山操》,蔡邕這樣寫道:

《龜山操》者,孔子所作也。齊人饋女樂,季桓子受之,魯君閉門不聽朝。當此之時,季氏專政,上僭天子,下畔大夫,賢聖斥逐,讒邪滿朝。孔子欲諫不得,退而望魯,魯有龜山蔽之。闢季氏於龜山,託勢位於斧柯;季氏專政,猶龜蔽魯也。傷政道之凌遲,閔百姓不得其所,欲誅季氏,而力不能。於是援琴而歌雲:予慾望魯兮,龜山蔽之。手無斧柯,奈龜山何?

《龜山操》的故事則表現了孔子作爲一個懷有仁愛之心的君子對於當時暴政的態度,傷政道之凌遲,閔百姓不得其所,欲誅季氏,而力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也只能藉助琴曲來消解心中的不平。此操所講述的是魯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任魯國大司寇時候的事。當時孔子56歲,年富力強,也算是一生中少有的得志之時,攝行相事,魯國大振,結果反而導致齊國憂之,齊王送美女80人給魯君,魯君受之並由此沉湎於聲色女樂之中,怠於政事,造成季氏專政,上僭天子,下畔大夫,賢聖斥逐,讒邪滿朝。孔子對此深爲擔憂,又無從勸諫,只有望着龜山援琴而歌、悽然長嘆:予慾望魯兮,龜山蔽之。手無斧柯,奈龜山何?對於自己的故國,孔子充滿着熱愛,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君王使其昌盛,同樣遭受挫折,比起在他國碰壁更令他傷心。韓愈爲此操所作歌辭,也充滿着這種憂憤之情:龜之氛兮,不能雲雨。龜之枿兮,不中樑柱。龜之大兮,祗以奄魯。知將隳兮,哀莫餘伍。周公有鬼兮,嗟餘歸輔。宋代曹勳也填過一首《龜山操》:龜之卉兮萋萋,龜之雲兮霏霏,餘之行兮遲遲。龜兮龜兮,魯之所依。匪顛匪危兮,靡扶靡持。餘之行兮,餘心其悲。作爲同進士出身且又懂琴的高官,曹勳對孔子的理解也見出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