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複雜的日誌

去年春節回到老家，我去拜訪了爸爸的一位堂妹，是我多年不見的遠房姑姑。

一進門，屋裏烏泱泱一大家子人幾乎嚇着我了。

有好幾位生面孔，我以爲是姑姑家的親戚湊到和我一起拜年來了。

後經姑姑向我介紹了一圈，我幾乎暈倒了，以爲自己進了大觀園。

83版的《紅樓夢》電視劇我看了三遍吧，除了對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幾位主角熟悉外，裏面的人物關係我至今沒太明白。所以，我覺得自己需要回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像曹雪芹構思寫《紅樓夢》前，理理頭緒，畫出一張家譜圖，再對着人頭一一對應，估計才能算是弄清楚這屋裏一個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吧。

姑姑和姑父已年屆七十，僅有一兒一女。相比於我們姊妹三個，姑姑算是生的少了。

姑姑的兒子和女兒，和我同齡，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之前我很羨慕姑姑一家，兒子和女兒的工作都安排在國有單位，各自成家後，日子過得都很幸福。

可今年春節見到他們，說是都離婚了，也都再婚了。

這個年代，離婚率居高不下，對於姑姑家孩子的離婚，再婚，我乍聽也沒有什麼別樣的感覺。事已至此，接受現狀就是了。

姑姑的兒子與前妻生有一女名叫小雪，已十六歲，監護權判給了父親。小雪是姑姑的大孫女，也是姑姑姑父的心肝寶貝。去年，姑姑兒子再婚，女方帶了與她的前夫所生的5歲女兒嫁進門。今年，這對二婚的夫妻生了一個兒子，算是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當然，也是我姑姑的親孫子。

姑姑的女兒前年也離婚了，她與前夫育有一子。姑姑對這外孫疼愛有加，從一出生就一手撫養到現在10歲多。女兒再婚的丈夫大她八歲，與其前妻的兒子19歲了，在上大學，法律監護權歸屬其父，所以，我姑姑就多了一位大外孫。今年春節，看到姑姑的女兒小腹隆起，想必與其新婚丈夫的愛情結晶也快面世了，姑姑又將添一位外孫了。

截至目前，姑姑就已是擁有五個孫子（女）的奶奶輩了。一到過節，這家裏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原來八人位的餐桌已無法滿足。客廳掛了一副最新的全家福照片，走近仔細看，你會看到一副人丁興旺的幸福圖畫裏，掩藏不住血緣關係將法律名義切割後的生疏與隔閡。

離婚後，父親和母親撫養孩子的責任與義務並未減少。孩子成長過程中總有這樣那樣的事，還需父母之間溝通，交流，共同處理。所以，姑姑的原兒媳、原女婿也會時常出現在這個家裏；當然，姑姑新兒媳的前夫、新女婿的前妻也免不了需要時常來光顧姑姑家，討論處理姑姑的新孫子新孫女的成長大事。加上姑父是一家之主，也是法院辦公室主任之位退休的，善於調解各種家庭矛盾，處理各種家庭糾紛，於是，只要有事，無論大事小事，與現夫（妻），與前夫（妻）的，原孫輩的，現孫輩的，他們都經常找姑父來商量，處理。

也難怪，姑父根據每天忙忙碌碌的'家務事，把這個由他和姑姑操持的大家庭定位爲：託兒所，養老院，法律援助接待站。兒女的兩次婚姻，將姑姑原來簡單的家庭，變成了社會服務單位，由此承擔起了社區居委會分支機構的責任。

姑姑的大外孫女小雪，本來在西安上大專。去年因爲父母離婚、又再婚，小雪添了繼父，繼母。事實上小雪自小就常住在爺爺奶奶家，基於父母婚變，我姑姑姑父比以往更加疼愛小雪了，想盡最大可能減輕離婚對孫女的傷害。可小雪覺得，爸爸的新家，媽媽的新家，奶奶家，都不是真正意義上自己的家。去媽媽家要接受繼父，在爸爸家要接受繼母，在奶奶家沒有父親母親，小雪覺得自己無處可去，無家可歸。週末、放假寧願呆在學校，也不願意回家。時間久了，小雪得了抑鬱症，一個活潑可愛的大姑娘，一下子變得內向，沉悶，不願意離開宿舍，不願意與人交流。後來，發展爲一側肌肉開始萎縮，生活難以自理，只能休學。這個春節過後，姑姑姑父將要帶小雪去北京治病，治療的效果如何，尚不可知。小雪無可名狀的未來，給這個家庭的春節糊上一層冰冷的寒意。

從小雪不願回家開始，她的媽媽經常要到我姑姑家，與小雪爸爸商量如何解決孩子的問題。後來小雪病情惡性發展，來來往往也成了家常便飯。新婚的媳婦臉上掛着尷尬的笑容，面對這已經嫁出門的前妻，心裏隱隱的痛只好忍着，想着自己剛建立的家還得過下去。

夫妻關係可以用一紙文書維繫，也可以用一紙文書分開，法律文書不過是空口無憑時用於舉牌的字據。而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血緣關係從誕生那一刻起，便終生黏連，短了骨頭也連着筋。父母離婚，再婚，再生育，只要合法，無可厚非。可事實是讓孩子所處的家庭關係從簡單變得複雜。複雜的人際關係，複雜的家庭利益糾葛，成年的當事人未必都能妥善處理，未必有能力維繫幸福和諧的夫妻關係和家庭氛圍。而這複雜的家庭人際關係，對孩子幼小單純心靈的撞擊力度，卻不是成年人所能體會的。丈夫可以換，妻子可以換，可家庭生活的矛盾內容不會換；換來換去，家事更復雜，矛盾更多，困惑更多。成年人不願意堅持在簡單的關係裏投入精力，解決問題，而用更換的方式自以爲尋找到了解決矛盾的捷徑，卻是自欺欺人，自尋煩惱。

一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婚姻，不過是我忠實於左手握右手那份熟悉。一個白頭偕老的婚姻，不過是我從頭至尾接受了將錯就錯的那份偏執。一個天長地久的婚姻，不過是愛我們的孩子勝過愛自己的那份責任。

我懶得離婚，懶得去適應陌生的手，懶得去接受新的錯，懶得去見證自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父母， 我更懶得在家裏做一個政治家，社會家，按他們所要求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瓏。我只想與你，愛我們的孩子，愛我們這個家，愛這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