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散文

秋日的鄉下，總撩人口饞。

稻子剛收完，黃老眯就打來電話，撓的我垂涎欲滴，心旌搖盪。

秋季是農村最肥美的季節，農雜物起獲，五穀雜糧喂大的雞鴨鵝成肥……應有盡有。

過去，每逢秋收，他都邀我去嘗新鮮。這些年，他外出打工，春節回來呆幾日又匆匆走了，秋天就沒再去過他家。

駛出城區，滿眼秋色。原野人歡機鳴，馨香撲面。大地像塗了一層青黃相間的水彩，泯然無際——青的是稻葉，黃的是稻穗；溝洫縱橫，汩汩流淌，像一根根流淌着血液的筋絡鑲嵌在秋色滿園、豐收在望的廣袤大地上。秋收過後便是秋種。埂頭上，樹蔭下，每張臉上寫着煦悅，漾着甜蜜。不用說，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

通往黃老眯家的路變樣了。原本狹窄、坑窪的石子路，鋪上了柏油，彎道取直、拓寬，如同高速。綠樹掩映中，一排排樓房依路而建，儼然有序；每幢上下兩層，前庭後院，瓷磚貼面，琉璃瓦蓋頂；門前花木葳蕤，蝶舞鳥囀，老人們神情悠閒，尾閭花池前談笑風生……和睦的環境、美麗的家園跟那迷人的秋色、豐收的田園相配，是何等勰和，安詳！

秋色，麗景，撩人心醉，農村的美味更令人垂涎。

黃老眯家和我家當年一樣，廚房兼飯廳。土坯壘砌的鍋竈，牯牛一般立在廚房；外側大鍋用來煮飯，裏側小鍋用作燒菜；木製碗櫥立竈邊，廚門上貼着褪了色的“百味鹽爲主”的'對聯，另一邊廚門對聯不在了；竈下堆着柴草，不同食物用不同的燃料——煮出來的飯菜纔有味。

每次去他家，我總習慣鑽進廚房，聞着那味兒就解饞，不覺就想到了我那無憂慮的年代……

早年，放學回來飢腸轆轆，撂下書包，一頭扎進廚房，揭開鍋蓋，打開碗櫥，抄起兩片鍋巴，夾上一絲兒鹹菜——咯嘣脆響，滿嘴飄香。

吃飽，就在餐桌上一本正經地做作業。鍋臺上的油瓶，留有飯菜味的鍋竈散出陣陣香味，又吊起了食慾，於是，再次揭鍋蓋、開碗櫥……除了睡覺、上學，我每天都在廚房。

殷紅的火苗在黃老眯那張眯着小眼的憨臉上跳動，妻子竈前掌勺，夫婦倆邊忙邊和我聊天。燒好，杯筷上桌，客人無須起身挪位，拿筷端杯就吃就喝。

黃老眯知道我愛吃的農家菜。無需我說，都會準備一盤水煮新花生、鮮藕段灌肉泥，還有板栗燒仔雞、清燉母雞，稍帶幾盤蔬菜，當然，鍋巴是必須的。

上中學那會，他經常往我書包裏塞一個小包包。我打開鼓鼓囊囊的花手帕：薄薄的鍋巴，兩面泛黃，香味撲鼻，沒到嘴邊就流下了口水。

“再配一碗雞湯，那就……”我邊吃邊說。

“雞湯會有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他搶過我話頭，興奮地說着。那是美好的憧憬。如今，“憧憬”變成了事實。每次去他家，雞湯泡鍋巴這道菜必須有。黃橙橙的鍋巴，泡在黃亮亮的、油珠兒翻滾的雞湯裏，色香味脆，是最完美的食物組合，喝酒甚至都不用其他菜。

車到門前，我直奔黃老眯家廚房——咦！變樣了？比過去更敞亮，更淨潔。白瓷磚牆，花磚地，紗門紗窗，櫥櫃滿牆，長長的竈臺子上，電炊具一溜排擺放，如同電器展。黃老眯笑盈盈地從裏間走出。

“你家真小康！”

“我們村都這樣。”他呵呵笑道。

外出十年，進步不小，廚房徹底革命了！

“真的朝前文明瞭一大步啊！”我誇讚說。

“啥文明一大步，上前一小步！從車站衛生間抄來的吧？”他笑着拉開廚房裏間的推拉門，“你看，大土竈藏在裏面呢！平時電器燒煮，來客就大竈伺候，鍋巴不成問題。”他揭開鍋蓋，滿屋噴香。

望着黃老眯家文明一大步的廚房，就想起了當年他說的“雞湯會有的，日子會好起來”那句話。

黃老眯的妻子在竈下續添柴火，通紅的火光映在她那張盛開的花一樣的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