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豆包散文

在我的家鄉遼東山區，一到臘月就蒸粘豆包，因爲要過年了。粘豆包也叫年豆包，把年都包了，寓意包羅萬象，喜慶、祥和、熱鬧、任性！

我三嬸是全村公認的持家能手，能幹能張羅的人，就喝五邀六地支使人，因爲她的廚藝讓全村男女老少都惦記着。漬酸菜她家的最好吃，大醬、酸湯子、貼餅子、殺豬菜、燉河魚，樣樣都叫人垂涎欲滴。特別是她家大柴竈一熗鍋，蔥花大醬的香味隨着炊煙四散，勾引撩撥得吃貨們依在院牆上，偷偷瞄着門裏竈臺旁扭晃不停的圓潤屁股，不知是菜香還是人漂亮？

縣是滿族縣，鄉是滿族鄉，村裏家家門前豎着一根直直的落葉松旗杆子，但是自己也記不住自己到底是滿族正黃旗還是鑲藍旗，見面就吹自己祖上是滿族的皇室，或者說好像記得奶奶說是正黃旗吧。一個村子幾十戶人家，都沾親帶故的，能跑出這個圈兒嗎？但是三嬸確實是滿族人，她在河套洗衣服時特意讓我看了她的小腳趾頭，小腳趾頭的指甲蓋是兩瓣的。他們家棋杆上，年年都飄搖着一面鑲着紅邊的三角黃旗，旗杆的頂端有一個方天畫戟似的旗頭，鑲黃旗的下面有一個木盒式的旗鬥，一看這家便是鑲黃旗。三嬸說自己祖上是從內蒙古過來的，選妃沒選上，就落入民間了。宮裏的慈禧、慈安都是鑲黃旗。

三嬸很可能是正宗的滿族人，因爲她畫符的滿族字，雖然自己不認識，但是專家確認是滿族的古字詞，她聽老輩人說，薩滿的起源在俄國的貝加爾湖，這些都得到了驗證。她蒸的栗子面小窩頭和八大碗，都是宮廷滿漢全席裏的菜和點心。三嬸說，這都是我奶奶傳下來的。說時臉上露出童年的紅潤，瓜子臉更好看了。

進人臘月，天寒地凍，白雪皚皚，山區凍得空氣都閃爍着晶瑩的冰花，滿山的闊葉樹都瘦骨嶙峋地立在雪山上。蒼鷹在北風中懸停，注視着野雞、野兔、灰鼠的動向。在村超市買菸出來，偶爾能看見南山坡上有狍子在刨吃雪下的柞樹葉。炊煙在村莊的上空薄薄地籠罩。

日子好了，春節快到了，出外打工的都回家了。三嬸開始蒸粘豆包了！聽老輩說：粘豆包是滿族人打仗、打獵、打柴時帶的乾糧。扛餓！三嬸今年要蒸出個花樣來；粘高粱米、粘玉米、大黃米、糯米都分別泡好了，也發酵出微微的酸味。來偷藝看熱鬧的小媳婦，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和麪的必須把面揉到沒有酸味爲止，大黃米和糯米太粘，就按1:1對上苞米麪和白麪，柴竈架火，鐵鍋水沸，蘇子葉、玉米穗的葉、柞樹葉，泡好洗淨，分別鋪在蒸籠下墊底，起鍋時不粘屜不露餡。紅小豆和紅芸豆分別煮熟，但是不能煮破皮，用擀麪杖搗碎，攪入白砂糖，揉成核桃大的圓球。包粘豆包不能太大，不能太圓。太大了，你就是個敗家子兒；太圓了，油滑錚亮的沒好心眼兒，上面尖底下圓，四平八穩有上進。三嬸一邊忙活一邊給小媳婦們上課。小媳婦把粘豆包胡亂擺放在籠屜上，叫三嬸好一個嚷嚷：都什麼時代了！就不能玩點時尚新花樣嗎？不然做四樣粘豆包怎麼顯擺呀！都靠邊站，學着點兒。三嬸把粘高粱米麪的粘豆包，一個點五個一圈放在正中間，然後是兩圈大黃米麪的'，再後是粘苞米麪，最後兩圈是糯米麪的，邊上一圈蘇子葉糯米餃子。粘豆包圈圈相套，環環相扣，由深入淺，色彩搭配得像豔麗的彩圖。第二屜就由小媳婦們創意了，大家擺出一個牡丹綻放圖！哇！！漂亮！！！

二十分鐘後，粘豆包蒸熟了，白瓷磚的廚房被霧氣瀰漫着，人們顧不得那些了，都被這亮汪汪的粘豆包鎮住了，小媳婦們舉着手機在照相，把這最美好的新年祝福，通過最快的速度送達出去。三嬸喚來老爺們：躲那麼遠幹什麼？用小木板蘸水，把粘豆包分開，然後拿到外面雪地裏凍上。話還沒說完，呼啦啦一羣小媳婦端着碗，呼隆隆把一屜“牡丹”花給拆零碎了。蘸白糖的，蘸蜂蜜的，蘸豬大油的，不管吃像如何，嘴裏都噴着熱氣說：太好吃了！

三嬸年年做粘豆包，家家都把粘豆包放在倉房的大缸裏凍着，可是三嬸不，她用大鐵鍋把粘豆包扣在院子裏的雪地上，大鐵鍋上澆點水，凍得鋼鋼地，起蓋得用尖鎬刨。有一年，院裏鐵鍋下的“粘豆包”半夜叫人給偷了，三嬸早晨起來哈哈哈地大笑，笑得全村人都莫名其妙，半夜她家院子裏扔回來一個餵豬食的瓢。前年，全村人都看見她把粘豆包凍在院子裏的鐵鍋下面，第二天，粘豆包真的全丟了。第二天，三嬸就跑到市裏我家住下了。

三嬸在市裏和我二舅家的偉男，開了一家滿族風味的飯店，飯店叫《滿香》，火得不得了。三嬸偷偷跟我說，是偉男偷了粘豆包，留下500元錢和一張紙條，我就把做粘豆包的手藝帶到市裏來了。

年年過春節我都吃年豆包，真的好吃，你們也來嘗一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