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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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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紅旗牌自行車上,坐着五個人,一老四幼。

豆腐腦散文

老的是我爹,在中間騎着車。小的,是我二哥的兩個孩子,小萍和小杰;我的兩個女兒,小芳和小娜。前面橫樑上擠着倆小的,我二女兒和她傑哥;後面車貨架上,擠着倆小的,我大女兒和她萍姐。萍最大,七八歲;我二女兒娜最小,四五歲。

我爹一臉微笑,雙腳蹬着自行車,在小縣城的街巷裏一路前行。四個孩子,嘰嘰喳喳,笑鬧不停。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許多天早晨,一輛自行車,一老四少,都這樣在小縣城的街巷裏穿行,成了小縣城裏一道風景。熟悉的路人碰見了,喊着我爹:“老李,哈哈,一個老的,四個小的,又去喝豆腐腦啊!”

是的,他們是去喝豆腐腦。他們要喝的是陳家豆腐腦,小縣城裏最好喝的豆腐腦,民國時期就有的老滋味,攤位就在老街大隅首。

到了目的地,我爹將雙腿支在地上,停穩了,讓後面倆小的先下來,然後,騙下右腿,站好了,把前面兩個小的一一抱下來。一起走到豆腐腦攤前。

男攤主陳中元早就過世了,如今的攤主是他的老婆劉二雨大娘。我們兩家曾是很近的老鄰居,劉二雨大娘看見他們五個來了,不用言語,乾淨麻利快,眨眼功夫,就盛好了五碗熱騰騰香噴噴的豆腐腦,一一送到矮几上。

豆腐腦碗裏,除了白亮亮晶瑩瑩鮮嫩嫩的.豆腐腦,還有雞肉塊,酥肉塊,湯是老雞湯,上面撒着蔥末和香菜,小油壺瀝上香油。那個香啊,直衝鼻子

四個孩子急忙坐下來,我爹就問他們:“想吃麪坨兒(方言:也叫油饃頭,熱油炸的,和油條類似,只是形狀是圓的),還是想吃火燒、燒餅?”

豆腐腦附近,就有炸面坨兒的,打火燒的,爐燒餅的。

四個孩子,各遂所願,就着又鮮又香的面坨兒或者火燒,趴在豆腐腦碗上,呼呼嚕嚕,一個比一個吃得香,喝得快。

吃飽了,喝足了,再爬上車子,讓爺爺帶着,到別的地方玩玩兒,或者,直接回家。

那個時候,我二哥接了我爹的班,我爹辦了退休。退休後,雖然還被返聘回供銷社上班,畢竟比正式上班悠閒多了。我和哥哥,嫂子和我媳婦,都忙着上班或者自己找活兒掙錢,管孩子的事兒,就交給兩個老人——我爹和我娘了。我爹退休後,時間寬裕了,就經常騎着一輛自行車,帶着四個孩子出去玩,其中一項重要的活動,就是早晨一起去喝豆腐腦。當然,也不光是喝豆腐腦,有時候,還去西街菜市場喝孫家胡辣湯。吃過飯,依然一輛自行車五個人,送他們去上學或者上幼兒園。

我爹是個看得開的人,家務事都交給我娘,他除了隔三差五地再去上上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騎着自行車帶孩子們去喝豆腐腦,接送孩子們上學或者幼兒園。他個子高,腿長,兩腳支在地上,自行車就穩穩當當停下來。所以,即使是帶着四個孩子穿街過巷,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事故。

那幾年,孩子也養成了習慣。一大早,一個個早早就爬起來,鬧着跟爺爺去喝豆腐腦,家裏的早飯都不願吃了。大概豆腐腦的香味已經沉澱在四個孩子的頭腦中和舌尖上。到現在,他們中間,最大的,都接近四十了;最小的,也三十五六了,還時不時的要去喝一碗豆腐腦。我二女兒和我們兩口住在一起,偶爾的,還想喝豆腐腦,我們就開着車,一起去喝,或者,端回家來,在家裏喝。

他們現在喝的,不僅僅是豆腐腦,還是他們幼小時期的香甜滋味,是他們對爺爺帶他們喝豆腐腦的幸福時光的懷念。

我爹晚年,就好這一口。我娘在世時,他還有些遷就我孃的口味,和我娘一起在家裏一起吃家常早餐。我娘仙逝之後,他這點兒嗜好沒人管了,我的口味我做主,一個月裏,至少得有二十多天,都是喝豆腐腦,吃麪坨兒或者火燒。

前些年,老陳家的豆腐腦攤停了,我爹在幾家豆腐腦攤那裏喝來喝去,最後,發覺良友飯店附近有一家和陳家的味道近似,就認定了那一家。自己能跑動的時候,自己就去那家攤位上喝。不能跑了,就讓家裏人去買回來。

他晚年依然常住育英巷,和我二哥一家住在一起,就經常讓我二哥提着個飯盒子,去買豆腐腦,然後,再根據他的需要,買回面砣或者火燒。他八十多歲了,我二哥也進入花甲之年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人,每天大早晨提着飯盒子去給老爹打豆腐腦,時間長了,也成了小城裏一道風景。很多人看見我二哥,都問他:“二法,又去給你爹買豆腐腦啊!”

“俺爹就好這一口,沒法!”我二哥總是笑着回答別人。

後來,我二哥得了海爾茨默氏症,很多事都記不得了,唯獨記得每天早晨上街去給我爹買豆腐腦。買豆腐腦,既成了他孝敬我爹的一種方式,也成了延緩他海爾茨默氏症加重的一種方式。當然,除了買豆腐腦,我二哥還陪着我爹睡在一間屋裏,照顧他的起居,每天給他掂尿盆倒尿盆。我爹,也有意識地支使我二哥爲他幹活,幫助他延緩病情的加重。我爹就親口對我說過:“我讓你二哥天天給我端豆腐腦,再幹點兒別的活兒,就是幫他多動腦,大腦退化慢點兒。”

可憐老爹一片苦心!

我爹偶爾在我家住,許多早晨,只要天氣條件許可,也讓我經常去街上買豆腐腦,而且,去他認定的那一家買。我爹味蕾敏感,味覺細得很,一搭嘴喝,就知道是不是他常喝的那一家,想蒙他都蒙不住。我爹告訴我:“豆腐腦營養豐富,我喝了它,能撐一上午肚裏不餓。它軟和,我嘴裏也沒牙了,不用費勁嚼。”

也真是,我爹到臨仙逝之前,依然臉色紅潤,腰背挺直,還真有豆腐腦的大功勞。

豆腐腦,在我們家裏,不僅僅是一道美味小吃,更積澱了太多的情感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