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鹼淖的紅散文

想像一下。如果閉上眼睛，你會在沙漠裏看到什麼？

這絕不是蜀犬吠日。從鄂爾多斯一路飛奔到西安城牆根下，我的眼窩還是溼的，那是被紅鹼淖的湖水浸潤後留下的後遺症。酒醒薰破春睡，夢斷不成歸。我將紅鹼淖遺忘在了陝北黃土高坡的風口處。此後，住在西安城裏，只要有北風吹來，我就能聽到遺鷗的叫聲，看到裹着白洋肚手巾的阿哥站在山坡上唱信天游：“山丹丹開花紅豔豔……”一路走一路歌，芬芳我的心……

看過太多的美景，無法不傷感。那些最美的碎片一件件在心裏存留，被時光濾下，被我們遺忘。曾經那麼美地映照過我心的，如今都驚鴻一瞥，不着痕跡。它們該有多麼難過。能夠留住它們的只有文字。溫暖可以記錄，心情可以存檔。無法想象在一片茫茫的沙漠中，竟然有這麼一片神奇的猶如海一般藍的湖。我希望能爲紅鹼淖留下點什麼，哪怕片言隻語，愛一個字不再提。

其實，我並沒有準備好以怎樣的心情面對，就魯莽地闖入紅鹼淖的禁地。但隨之我發現根本不需要什麼。沉醉的感覺飄忽而來，很快將其它的情緒全部帶走。那天剛好是傍晚，正是夕陽西下，太陽在樹叢中穿梭，嫋嫋婷婷……突然想到一句歌詞：那是從旭日上採下的紅，沒有人不愛你的色彩……說的就是這個吧？我從沒有看見太陽如此柔軟，將整個天空全部映紅，所有人的臉是紅的，我的鬍子也紅了，心在那一刻如一枝水草，只想在天地之間飄搖着，對視着，讓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朋友們都到湖中划船去了，悠哉悠哉！美不勝收！但他們也只是做了紅的'背景，沒有人能將這份光芒奪走。

那一刻，我的呼吸突然放緩，如水面波瀾不驚，微微合上眼睛，不讓一種液體流出。刺痛眼睛的，不是遠處的船影，也不是水面上搖曳的銳波利影，而是那鋪天蓋地的紅。同時也生出了許多不忍，想跟人分享。也許我的審美有點禪，自己都無法理解爲什麼會在那一瞬間被同化。只是視野和心界被湖面無限拓寬，重新裝下了許多原來無法裝下的東西。前段時間有很糾結的情緒，無法解脫。有人說放下別人是一種慈悲，放下自己是一種智慧，這樣的風景多少讓人有些慚愧，原來珍惜的東西，在博大的自然胸懷中，竟可以隻字不提。在不斷的失去和得到中，人性被一遍遍修正，最終我們都會成爲自己。想到這些，心裏滿是歡喜。

在這裏，看不到亂山平野煙光薄，偶爾幾點催花雨款款落下，又很快消失。她的美是和昭君聯繫在一起的，又被稱作昭君淚。王昭君當年遠嫁匈奴，走到爾林兔草原，即將告別中原，下馬回望，想到從此鄉關萬里，恐怕一輩子也難以回還，頓時千般感慨、萬般惆悵洶涌心間，這一駐足便流了七天七夜的眼淚，於是就形成了這一汪六七十平方公里的紅鹼淖。可惜我沒有遇見王昭君，倒是有很多不知名的鳥從天空飛過，轉眼不見蹤跡。昭君出塞的悽婉畫面就這樣成爲我們每個人心中的樣子，花開花落，被雨打風吹着向前方而去。

我把溫暖人心的女孩兒都叫作姑娘，把無法到達的地方都稱作遠方。現在我來了，遠方已成爲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文字裏復活。然而那些愈是美麗的事物，卻愈是讓人憂心忡忡。生態專家研究認爲，隨着氣候變化與人爲因素的嚴重干擾，位於黃河流域的中國最大的沙漠淡水湖—紅鹼淖有可能在未來幾十年內逐漸乾涸，完全沙化爲中國的“第二個羅布泊”。

多年後，紅鹼淖會保有最初的這份天真嗎？像我今天看到的這樣，那麼歡喜地迎接我……我知道自己顧忌太多，心無法純淨。像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