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路帶我回家散文
1.
“回家”，多好聽的名字啊。最早聽到還是十幾年前，那時，兒子正在腹中孕育。老公將克萊德曼先生的鋼琴曲放給我聽，作爲胎教，一下子就打動了我的心。
也許，從小就寄居在那個不屬於我的城市，對家的感覺是我比別人更強烈的渴望。
上天是公平的，也許給了我童年時代太多歡樂的時光，才讓我以後的成長道路充滿崎嶇。回家的感覺對我來說是那麼遙遠。兒時的家，很溫馨。可美中不足的是父親一年當中只有很少的幾次回家機會。時間匆匆，也只有那麼短短的幾天。相聚時難別亦難，每次父親走後，我都要難過很久，盼望很久。
再以後，終於回到了那個生我卻沒能養我的故鄉，卻是在父親離去之後。我成了一個城市邊緣人，我既不能融於城市。又回不去了鄉村。
我的血管裏流着城市人的血液，我的情結卻對那塊養我的土地戀的深沉。
那個爬滿金銀藤的小院，已沒有了父親。城市的生活多了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生活變得更加艱辛。我強烈懷念那塊留下我太多歡笑的土地啊。春天可以採野菜、放風箏；夏天可以摸魚、逮知了；秋天可以在麥秸垛上打滾、藏貓貓；冬天可以捉麻雀、堆雪人……
我們姐弟相依爲命，生活中更多的是辛酸。母親爲了哥哥的婚事日夜操勞，兩年當中我只見過她一面。想家的感覺讓我整夜失眠，寄居在親戚家的窘迫更讓我有苦暗吞。回家成了我可望不可即的理想，今天想起來仍然覺得心酸。
爲了追逐那份愛情，我嫁給了我所愛的人。幾多歡笑，幾多掙扎；太多的思念，太多放不下的牽掛。也許這就是婚姻。
我們都渴望一個家，一個能包容你，能讓你疲憊的心真正停歇的港灣。真的就像歌中唱的那樣，不用多豪華，不用多大。可以收容自己受傷的心；可以讓它盡情宣泄苦痛，盡情揮灑歡笑，一個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空間。沒有責備，沒有冷言，互相體貼，互相關愛……
家的感覺好美呀！薩克斯悠揚的樂曲聲裏，思緒也飄得無際無邊。
我們真的是一隻小小鳥嗎，想要飛卻怎麼也飛不高。只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樣的要求高不高？
只想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沒有抱怨，只有感恩；相扶相攜，親情永遠……
回家，回家，收容一顆浪子的心——靠岸，不再漂泊。
家的感覺什麼都不可能取代，它的懷抱充滿了溫馨。
回家，回家，幾多風吹，幾多浪打，都不會害怕！因爲總有一盞亮着的燈火，一扇敞開的門，迎接你。家在：幸福就在，溫暖就在，愛就在……
愛若離開，什麼都不會存在。不管失意，還是得意，家，總像一盞燃燒的火炬，在前方指引着你。
讓肉體和心靈都回家吧，這是我深切的祝福和期盼！
就像南歸的雁兒，路途再遙遠，不怕——因爲家不在彼岸。
2.
常常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黃昏裏，等夜氣霧靄般一點一點瀰漫開來，晚霞褪盡最後一抹緋紅，天空變成深色的海，世界歸於一片寧靜。
塞上耳機，讓那些懷舊的樂曲充斥耳膜，心事的波紋微微漾開、舒展，眉宇間漸露笑意。生命在舒緩的旋律裏，輕輕律動；彷彿一朵花兒，靜悄悄展開，沒有了白日的喧囂，沒有了紛繁複雜的人事紛擾，像一位放牧歸來的疲憊旅人，緩緩的坐在馬背上，踏着漫天的青草，走向歸家的路途。
音樂，真的是能給人再生的力量。記憶裏最深刻的片段，是電視裏介紹歌手朱哲琴的一段行程。很喜歡她天籟般的彷彿未經塵世薰染的，乾淨、純粹的聲音，如瀑布流泉。畫面裏她正盤腿坐在無邊無垠大草原上——那也是我這一生最嚮往的地方。一位樂手在她對面彈奏着琴絃，相傳，整個世界，會彈這種樂器的人已少之又少，可惜，我忘了那種樂器的名字。琴聲舒緩，時而高亢，時而蒼涼，時而沉靜，時而掙扎。牧人用樂音傾訴着他對家鄉無邊的眷戀，孤獨旅程的落寞和憂傷，對命運的抗爭、吶喊，對未來的期待和嚮往，對現實的反思和彷徨……
樂曲如一把把利刃，每個絃音都刺向心靈最柔軟的地方。都勾起往事的回憶，對舊時光深深的留戀，對明天無盡的渴盼……
各種滋味紛至沓來，讓人卒不及防。淚水，就這樣不可阻擋，輕輕滑出眼眶。靈魂如泡過溫泉浴，盪滌掉一切塵埃，只剩下無邊無際清澈的空曠，連淚水也變的乾淨，清涼。
異曲同工，讓我想起那個夜晚，朦朧的月光透過窗紗，清輝在室內的花葉上緩緩移動。蘭花淡雅的香氣浮動在空氣裏，如幻如夢。我聽到了這一生最難忘的樂音——“鄉村路帶我回家”。
哦，媽媽，我多想你仍輕輕拍打着我的後背，牽着我的小手，走過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菜畦，走過大片大片金黃的葵花田，走過翻滾到世界盡頭的稻浪，從田壟，溝邊，摘下一捧淡藍的野雛菊，放在小竹筐裏，踩着夕陽的剪影，笑着對我說：走，回家！
落葉鋪滿了滄桑的'小徑，好像我們逝去的年輪。腳下沙沙的聲音像蟲兒們暗啞的歌唱——我要回家，媽媽。
笨重的石磨，碾着玉米，碾着成熟的韭花，碾着我們豐收的喜悅，也碾着我們現實的窘迫和對明天深切的期望。碾過我的童年，碾過我蹉跎的青春，碾過我的夢境，碾到我喝着幽香的咖啡，仍禁不住懷念你做的紅薯湯。懷念你納的千層底，陪我走過冰涼的歲月；懷念你爲我做的花衣裳，比那些洋裝更漂亮；懷念煤油燈下你講的鬼故事，懷念你眨着“狡黠”的眼，對遠行的我說，我哪兒都很好，覺睡的好，吃得很多，又要變胖。
金翅的，鳳尾的，還有簡單的白加黃，蝴蝶們已習慣了隨你在田間勞作，好像比你還忙。我卻彷彿穿行在長長的雨巷，打着傘，尋找被雨淋溼的詩意，尋找我一生想要永遠定格的目光。
哦，媽媽，每次走上長長的站臺，聽着廣播裏薩克斯悠揚的旋律，回家阿，媽媽，我的心都忍不住疼啊，疼-——都忍不住迷惘的四下張望，再也見不到你熟悉的身影，蒼白的發，瘦弱的臉龐。
心，就這樣一點點碎掉了。我一直以爲我更愛父親多一些。因爲他性子好，脾氣慢，那樣儒雅親和，父親都是女兒前世的情人，註定今生相偎相依，他又在我正迷惑，躁動的青春歲月離開，留給我永恆的背影，讓我感覺太疼痛。我以爲我有朝一日能很平靜的接受你離開，因爲你一直多病。卻沒想到你離去後的每個日子，都變成我剪不斷的思念，繩索一樣捆緊我，越扎掙，越痛入骨髓。
你就像那條長長的鄉村小路，夢魂牽繫，指引着我回家的方向。我仍揹着你親手縫製的布書包，帶着你爲我在爐底烤制的兩面焦黃的“饅頭面包”，一路蹦跳，上學，回家，玩耍……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遠離家門，做寄居蟹，曾寫了一首小詩：
一瓣落葉，就把我的心，砸碎了
媽媽，一杯酒不該使我醉倒啊
但不醉
我又何時能夢歸故里
……
現在，我真的只能與你在夢裏相聚：
想你時，你在天邊；念你時，你在眼前……媽媽——
鄉村路帶我回家，我在這首樂曲裏徜徉，只爲貼近你的身旁。鄉村路——我永遠的故鄉，帶你，也帶我，回家！
讓我們一起擁抱這永恆的樂音，心，不再惆悵，不再哀傷。成爲連接我們的橋樑。願您在天國快樂，願我在人間祥和。
[歸鄉]
一年當中，總是有幾次會回來的，可爲什麼每次都是“近鄉情更怯”。回來也只敢呆在原地，很少去西邊的，因爲西邊田野的溝畔，那裏睡着我這一生中最摯愛的人——我的父親。
兒時的我，真的像個男孩子一樣頑皮。上房、爬樹，下河、捉魚，什麼我都幹，也敢幹，膽子比男孩子還大。母親常無可奈何地望着我說：“爲什麼你沒託生成個男人”。
她不知道，長大後的我也可以安靜下來。一如今天，只喜歡靜靜地躲在別人視線之外，安然地享受寧靜的世界。
田野還是那塊田野。春天的風拂過大地，麥苗齊刷刷地躥起來。各種各樣的鳥兒便聚攏來，“春天的圓舞曲”開始上演。偶爾白天鵝和丹頂鶴會從頭頂高高的掠過，留下一排美麗的剪影。它們還要往南飛，因爲南邊有蘆葦，有沼澤，有它們喜愛的家。
麥雞子、柳葉、麻雀等各種鳥兒在麥田裏翻飛；高高的白楊樹上，總有鳥兒在呼喚着親情。粗嗓門的鳥兒總是不停地喊着:姑姑，姑姑。它也像我小兒子一樣，覺得在母親那裏受了委屈，姑姑便是最大的保護傘了。還有小巧的鳥兒，總是迴應着,不停地叫着哥哥，一如小時候的我，即使被哥哥攆，也願意追在他屁股後面，傻傻地叫着哥哥。
夏日的午後，我也是絕不肯“午休”的。揮了長長的竹竿，栓了馬尾巴長長的毛兒，做成套結，去逮知了。眼睛眯成一條線，下手“穩、準，狠”，半天功夫收穫還是頗豐的。所以我家的雞總是和我最親，看見我老遠就跑過來，熱情的打着招呼。
用罐頭瓶綁好拴上個小棍，瓶裏放些熟的飯粒，投到有水草的河面，不一會就會有小魚兒上鉤。麥穗，虎頭魚……用鹽拌了，放點鹹菜炒一炒，就成了父親口中的美味。
秋天是我最愛的季節，金黃的落葉跳着舞蹈。趴在高高的稻子垛上，看遠處的樹林像畫片一般慢慢拉近到眼前。馬兒嘚嘚的蹄聲和着落葉的迴響，我則休閒的哼着“壟上行”，追逐着秋風。
瓜果也到了收穫季節，我常和小夥伴們去偷偷摘那些要拉秧的茄子，在腿腳有毛病的舅舅的叱罵聲裏，品嚐着“戰果”，一羣小孩子的歡呼聲常常驚飛了地上覓食的麻雀，飛到樹上還疑惑的眨着小眼睛，不知道人類這種動物爲什麼這麼瘋狂。
皚皚的白雪覆蓋了田野，一眼望去全是純銀的世界。各式各樣的雪人立了起來。鼻子是鮮紅的胡蘿蔔，眼睛是油亮的煤核；一根小棍子是握在它手裏的衝鋒槍，調皮的我們在它身邊不停地擺着“POSE"……
這麼多年過去，這些場景總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裏。想人一生當中，無論怎樣的回憶，無論你是選擇遺忘或是記起，都會留下一些淡淡的印記，揮之不去。
人，都是離不開土地的啊。鋼筋水泥再堅固，封住的只是心靈，人的靈魂還是生長在土地上的。我常常開玩笑地對兒子說，你們這些小孩是不是吃着地球飯，說着火星語，想生活在月球上。兒子就忍不住樂了。每天粘在網上，他們不知道土地的可愛。有鳥鳴，有蟲吟，有清泉，有風，有樹，有碧綠的田野，有三月三的歌聲，有風箏……
土地是有靈魂的，我們怎能離開土地的滋養。忙碌的世界，忙碌的生活，忙碌的慾望……
什麼時候我們能停一停，放一放，去親近一下土地吧。它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收穫和快樂。所以現在我才明白爲什麼父親執意要在身後遠離自己的故鄉而情願留在母親所摯愛的土地上。
他的身旁有小河緩緩流淌，有小鳥輕輕的歌唱，有風兒低低的叮嚀，有田野靜靜地陪伴……父親並不孤獨，他，真的進了天堂。
爲什麼我一次次的在這塊土地上徜徉，土地的魅力真的是無可抵擋。爲什麼我回到了故鄉心中還總有一絲不安的渴望，那是我的靈魂真的留在了這塊土地上。城市不是我的夢想。
每一個人，心靈都有一小塊地方，在想着偷偷的“歸鄉”。
人羣會變，人心會變，可大地母親的心卻一如既往。那麼博大，那麼想把你深情的凝望！
歸鄉啊，歸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