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假設-散文故事

人生沒有假設，這個其實我很早就知道。

這兩天滿目都是關於父親節的文章，突然記起一微信平臺的朋友徵集父親節專稿，我對他說:關於父親，我不想寫半個字。

光陰易逝，轉眼已至中年。想想，與父親有關的文字，我真的很少涉及。這麼多年，能記得的，是唯一的一篇《懷念父親》，爾後關於父親幾近是塵封的。記得給一朋友寫信，言到父親是我不願提及的痛，自不必向外人言說。是的，風風雨雨30年，我從沒向任何人說起。

記得父親離開我們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在僅有的記憶中，父親常年有病，我所能看到的，全是母親沒日沒夜的操勞。白天母親要下地幹活，晚上還得爲我們縫補縫補，更要伺候生病的父親。在我的人生詞典裏，只有對母親操勞的心疼，而對父親，情感是模糊的。一如我自己說的：我這一生從來不知父愛爲何物。

父親走了，母親唸叨父親的次數卻越來越多。那是後來，有時陪母親幹活累了，坐下來休息時母親會講起關於父親的點點滴滴。母親說:要是你大在，這些活根本就不算個活，你大做事幹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幹完了，且幹得細緻有套路，讓人無從挑剔。然後，我看到母親因生活困苦而晦暗的眼睛裏瞬間全是欣慰與自豪。此刻，母親的自豪傳染了我，讓我也對父親有了一絲莫名的自豪。

那次談到一位能幹的叔叔已是局級幹部。母親說:都是和你大一起玩泥巴長大的。要是你大在，憑他的聰明能幹，你大至少也是個幹部了。那時候年輕人比力氣，你大能扛起一尊石碾子，開車的本領不比任何人差，都算是出類拔萃的了。母親的眼裏仍然是難以遮掩的自豪。瞬間，父親在我的心中高大起來，那些模糊的意識因母親的補充而變得豐滿起來。

去年翻開我家的家傳藥譜，線裝的那種，灑脫的小楷一頁頁裝訂成一本本手抄藥書，頓時爲這樣的爺爺肅然起敬了。那一本本手抄，是爺爺的心血，字跡整齊如一，就這樣一筆一劃，竟用小楷毛筆寫就了好幾本!說實在的，那筆跡以及耐心，試問現在有幾人可比?姑姑告訴我說:你大的大字纔是叫絕呢!比你爺爺寫得好很多。那時候過年的春聯，以及戲臺邊上的對聯，大毛筆字你大寫得沒有人說不好的!要是你大現在還活着，光一手毛筆字就夠養活你們全家了，絕對綽綽有餘!姑姑眼裏的自豪感染了我，然我惋惜那一切都只是過去式只是父親年輕時。父親絕好的毛筆字，並未留下一字半點，而父親寫過的那些大字、對聯，早隨時光的腳步淹沒在了當時。但姑姑的話語讓父親在我心裏立體起來，給了我想像的空間。

記得那次陪母親看戲，母親突然說:要是你大在，絕對比臺上拉二胡的師傅都拉得好。搜尋我的記憶，哦，那把二胡，一直是父親珍藏的寶貝，每一次擦拭保養，真像一個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關於父親拉二胡，我略有記憶，那二胡陪伴父親走過了磨難重重的歲月。父親走了，二胡也寂靜了，掛在牆上定格成一抹肅穆的記憶。

曾經，同事小高滔滔不絕地講其父親對她百般的好，比如放學時接她回家，比如父親做的可口飯菜，又如父親每一次細心的疼愛等等，聽在耳裏，其實那一份羨慕已升騰在心頭，只是，倔強的我卻從不會向任何人訴說那份羨慕。常常只有在內心裏想：假設父親是健康的，至少我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騎在父親的肩頭，父親也會像其他父親一樣牽着我們的'手，教我們走路。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奢侈的假設。

每一次，每一次親眼目睹母親的苦難，真的突然就懼怕了婚姻。可以說，我對男生從小有着不爲人知的牴觸，所以縱使在學校，我都極少和男生說話。女孩兒的花季，一段美好的時光，對於我，那時候唯有一心多賺錢，然後閒暇之餘把自己交給了文字。看夠了母親的苦難，對婚姻我充滿了莫名言狀的恐懼。23歲的美好年華，還是一個不曾戀愛過的孩子。在以後的一些日子裏，曾聽到一個男孩在電話裏的哭泣，心疼，卻沒有勇氣去愛。逃跑了的我，直到26歲遇到了傑，當在他跟前肆無忌憚地哭完2個多小時，我所有的委屈和不易隨着眼淚的渲瀉而獲得了內心的平靜與放鬆，那一刻，我決定嫁給他。我想，假設有健康的父親在，他定不捨得讓我委屈，更不捨得我在某一天的夜裏放開聲音哭泣。

父親，是貫穿一個人一生的字眼，於我，卻像被塵封的往事一一無論是父親這兩個字，還是父親的人。是啊，假設父親健康地活着，母親就不會遭遇那麼多苦難;假設父親健康地活着，我們的童年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堪的記憶。只是，人生沒有假設!

關於父親，這些年我只字不提。光陰似箭，我已行至中年，生命早已學會了承受與承擔。在父親節的今天，突然覺得應該拿一些文字來祭奠父親，也應該拿一些文字來祭奠昨天。畢竟，父親是每個人生命不可忽略的部分。今天的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青澀與無助的女孩兒，經歷過風風雨雨，早已學會了平靜地接受和坦然的接納。關於父親，生命沒有假設，我亦接受了父親的離開，也準備接納歲月裏更多的風雨，我知道，它們會讓我的人生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