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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及人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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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及人生散文

很長一段時間內,我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佈滿了傷孔,每個孔裏都在往外不停地冒着汁液,熱氣騰騰的,散發着傷感憂鬱的氣味。

我想,我跟現代化無緣,我在每一個城市都呆不長久,最多不超過三個月就要遷徙,可我跟農村也無緣,因爲我總是在外面。

有人安慰我說,別不開心了,你的人生還長着呢。我不覺得這句話動聽,倒好像是威脅,是的,你的人生還剛起步,你要受的苦還在後頭等着你了。因此,我是真的着急,想到還有那麼長的人生,我就覺得自己渾身虛弱無力。

其實,事故多了,就是故事,故事有頭有尾就是人生。當然,不完整的故事更像人生,充滿了無數個未知和可能性的戲劇性人生。只要我願意,人生真的可以有很多種微妙的表述。

就好像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但是其中一部分人知道並且願意無條件原諒我,我覺得這就是好事。至少可以說明,即使我傻到無可救藥,但我這個人本身還不算是無可救藥的。

有時候發呆,也會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事情。

在我大概五歲左右的時候,我近距離地接觸了兩次死亡。一次是一個人。那個人是我的一位隔房長輩,他被放在院子裏的一個擔架上,一些人在給他作最後的梳洗,還有一些人在嚶嚶地哭泣。我母親認爲我會害怕,不允許我看。我卻一遍遍固執地問她:“媽,伯伯是不是睡着了?”那時候,我認爲死亡就像睡覺一樣,不算是一件很壞的事。

另一次是一頭豬。有兩兄弟的父母常年在外面做買賣,幾乎不回家。本來就需要人照顧的兩個孩子卻一邊上學一邊照顧了一頭豬。那頭豬長勢很好,膘肥體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死了。兩兄弟很傷心,一直在哭泣,很多大人都來勸解他們。我也勸解:“哭什麼,是豬死了,又不是人死了。”那時候,我認爲只有人死了才需要人哭的。我並不知道,在所有的死亡當中,並不僅僅是人的離去,纔會讓人悲傷。

還有一段時間裏,我總覺得天上會掉錢下來,或者地上會長出金子來。我很憂慮,我怕我會錯過這個機會,於是在走路的時候,我總是顯得很忙碌的樣子,一會兒望望天,一會兒又死盯着地上。有人問爲何?我憂心忡忡地將我的想法告訴了他,他也顯得很憂鬱,但他還是忍不住問我:“爲什麼不是天上掉金子下來,地上……”沒等他說完,我怪眼一翻,喝斥道:“你當我跟你一樣隨豬姓呀,金子把我砸暈了,你好撿便宜。”他氣得差點將手上的燒餅當作金子砸在我頭上。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不管我們是不是聰明,天下是不可能有掉金子這種便宜可佔的。

有一次清晨,一位長輩考我,他指着一個地方問我那是什麼方向。我很慎重考慮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是西方,長輩很善意地啓發我:“你看太陽從那裏出來的,怎麼會是西方呢?”對於太陽從東方出來的常識,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因此我理直氣壯地嘲笑他:“爺爺,你真可憐,你看你都活了80多歲了,竟然還沒有見過太陽從西邊出來。”現在想來,我對自己嘲笑那位長輩感到很羞愧,因爲我現在也長到20多歲了,可我一次也沒有見過太陽從西邊出來,甚至連聽也沒有聽過。

前兩天,我突然發神經,天沒亮就起來,轉了好幾趟公交車,穿越了大半個城市,去參加一個在8.30舉行的會議。由於時間緊迫,我甚至強行忽略了我只要一坐汽車就暈車的規律。結果,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會場後,那位發言的領導一開口就是:“金秋將至,丹桂飄香……”頓時想死的心都有,如果僅僅是來宣佈“金秋將至、丹桂飄香”的,那我何必急巴巴地趕過來?

不得不感嘆中國語言文字穩如磐石地堅貞品質。改革開放都幾十年了,連黨和國家都在積極倡導與時俱進了,可這八字箴言卻幾十年如一日地忠實着自己開場白起始語的光榮職責。粗心的人都會發現,凡有會議處,只要季節過了春冬,這八字箴言就落落大方,逢場必現。

有了這萬能膠似的開場白,接下來的內容就根本不用我複述了:“從貧窮多難的童年,奮發圖強的青年,到現在的功成名就。整個一憶苦思甜的過程,乏善可陳。給人一種錯覺,就好像中國的土壤只會產生這種類型的成功,每一棟摩天大樓下面都必不可少一塊充滿了苦難和汗淚的奠基石。誰要是TMD沒有一個可悲的童年,誰就別想TMD輕易獲得成功,簡直讓我產生審苦疲勞。可事實真是是這樣的嗎?其實,事實不是這樣的,跟個人的奮鬥比起來,起跑線好像更重要。

領導在臺上拿苦難作爲下酒菜,從理想、道德、人的素質再過渡到人生、哲理。他在上面說得捶胸頓足,唾沫四濺,不能自己,就差站起來吹衝鋒喊口號了。可遺憾的是,下面的人聽得既不心馳也不神搖。感悟淺的人,拇指紛飛,玩手機打遊戲;感悟深點的人無動於衷,面若木偶。

實踐再一次強有力地告訴我們,會錯意或者表錯情是一件多麼悲摧的事情。有別於這兩類聽衆,我是第三類。坐車的後遺症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我,人都說化悲痛爲力量,可我悲是悲痛了,就是在轉化時沒有取得成功,在這個莊嚴的會場裏,只好昏昏欲睡,神遊太虛了。在這個昏睡的過程中,我剛好不巧做了一個夢,在夢裏,我跟一個說豬笨的人正在奮力地掐着架。誰說豬笨我跟誰急,因爲豬都知道人生第一要務和唯一目的就是吃喝拉撒,而我一個上午爲了這麼一個破會議,犧牲了睡眠還不算,竟然傻兒吧嘰地不知道吃點東西喝口水。

等到冗長的`會議結束,昏呼呼飄飄然已過了中午。遊魂一般蕩回住處,不知道是處於發泄還是補償的心理,跑到一店裏,把一大盤茄子肉蓋澆飯在片刻間吞得一顆米不剩。於是,一下午,胃裏面都好像有一個懸而未決的疑案,讓我牽掛又難受。晚上當然沒有了食慾,把公司供給財神爺的蘋果啃了一個,不知道是吃了財神爺的詛咒還是我的胃已經小氣到容不下一點有滋潤的東西。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就是我突然想吃一點好的,我的想象力可能來源於豬,因此我想到的好吃的就是肉。於是我爬起來給別人發信息:“豬,我想吃肉。”

我那朋友是良善之輩,她是真心爲我想吃肉而着急,於是她回道:“那怎麼辦?”

“好辦呀,你自己送貨上門來,我不挑剔的。”

半響,她回了一個字:“滾!”

“哈哈,快點,我的口水快漫過湘江了。”

我自己玩笑了一會兒,覺得意猶未盡,就又調戲另外一個人:“我想吃肉。”

“別吃我呀,我沒有洗澡。”

哼!這廝有豬的覺悟卻沒有豬的獻身精神。我不屈不撓:“不怕,開水燙一下,反正你不怕開水燙。”

“我、我只有人肉。”

“沒關係,來者不拒,孫二孃的人肉包子雖沒有吃過,但看她做過,很簡單。”

鬧到深夜,終覺沒意思,關了手機,睜眼到天明。

一個人獨處時,我一般是不拘小節的,而和別人相處時,我是連大節都懶得拘的。

下午時,一朋友來找我,我讓她坐在了牀上。這本來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但問題是,我把眼鏡扔在了牀上,更不幸的是,恰好在她屁股下的那一處範圍。

真是不得不說,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而有驚喜的人生更是常常出乎意料給人驚嚇。雖然對人生的不如意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在她起身後,看着我那副剛剛與我鼻息相關的眼睛呈屍體狀癱瘓在那裏時,我的小心臟帶着一絲痛感,仍然一連撲騰了好幾下。

結果是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我朋友堅決要賠償我的心願,然後一邊在心裏計算着這能吃多少餐飯一邊一臉悲壯地踏進了寶島眼鏡店的大門。只是在我戴着新的武裝雄赳赳地回來時,我的心裏終於模模糊糊起了一個疑惑:屁股下頂着一副眼睛幾十分鐘沒有產生突發情況,究竟是我朋友感覺遲鈍呢還是我的眼鏡感覺遲鈍?還是促膝交談的魅力已經大得可以讓人忽略外圍的刺激?

在外面閒蕩的時候,看中了兩個形狀古拙價格低賤的陶瓷碗,心花怒放地拎回來。結果在洗得時候,扯下碗弦上的標籤,不禁傻了眼,一個豁口赫然在目。人家一反常規不把標籤貼在底部或是周邊,而是貼在邊沿上,我挑選時竟然都沒有好奇一下,實在是神奇。賣得人有創意,我也夠愚蠢,纔可能配合他出演了這麼一場滑稽戲。好在我一向護短,也不怎麼難受,買回來的東西就是自己的了,對那個殘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天下間,我看,沒有誰會嫌自己的閨女長得醜。

對長沙,我總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尤其是天氣。就好像一個本應該剪半寸的小夥子卻偏偏蓄了滿頭青絲,又好像應該穿花裙子的老太太卻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總之,很詭異。

也難怪,本來,人人都已經化作了詩人,醞釀了一腔的悲愁,準備吟唱“天涼好個秋”了,可這天氣卻還一門心思停留在高溫上不肯退場。讓人渾身淋漓,瀟灑不得,悲秋傷月的詩句哽在喉間,好不尷尬!

然而到了中秋,卻又一直下雨。中秋無月,這是一件很怪哉的事情,就好像買了茶葉卻沒有水泡,有了愛情卻沒有戀人,一雙襪子在行走,裏面沒有腳。讓買了月餅的人多少顯得有點虛情假意,用唾沫嚥下了思念卻找不到抒情的對象。好在,這個節目已變成了一種根植於傳統中的文化,中國人中它的毒很深,有沒有月,既不可笑也不重要。

可是這雨也不簡單,不管是雨打芭蕉,雨滴梧桐還是雨掛屋檐,雨下臺階,同樣讓人心醉又心碎。那是一種無可名狀地情緒,有時候,你覺得它美,美得讓人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有時候,你又覺得它可惡,讓人又傷又酸,惆悵滿腹心亂如麻。

一個朋友跟我說,她想教我做菜。她說:“你一定要學會做這些菜,到時候,你就可以做給你家人吃了。”她走後,我一個人在屋子裏拿着毛巾正正經經地哭了一場,異常地悲痛。不爲什麼,就覺得,這雨,不該下得這麼溫柔這麼美。

誰說巴山夜雨不是一場美學事故呢?當它纏綿了一個季節時,故事也就在你的心裏長成了,人生也就該圓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