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散文隨筆

我很久沒有回到老屋了。要到老屋的大門前，一定要經過一條不起眼的鄉間小路。正值夏日，路旁朵朵白花與牽牛在綠色中狂野生長着，彰顯着它們的色彩斑斕和與衆不同。

老屋的門已經很舊了，它還能在一片斷壁殘垣中屹立不倒，着實令人驚奇。那鏽跡斑斑的鎖在轉動時發出沉重的喘息聲。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殘枝落葉的頹廢景象，好像荒蕪破敗一夜之間降臨在這個曾生機盎然的老屋。老屋身上那個醒目的“拆”字，也彷彿在印證着這一切。

老屋是爺爺年輕時所建，大抵有50年的歷史了，自有一副沉重端莊的面容。離開它以後，我似乎能更深地瞭解它了，但它卻已不是舊日的它了。它的牆上青苔幽幽，屋內全部都被時間洗刷得乾乾淨淨了，像是一張沒有底片的老相片，只能用記憶去回憶它了。

推開老屋的小門，拍了拍沙發上的塵土，莫大的.失而不得的哀傷如潮水般洶涌襲來。我蜷縮在沙發的一角，心沉沒在夢境的最深處……

忽然被雨打窗扉的聲音驚醒了，天色漸晚，暮色瀰漫。老屋尚未漏雨，眼眶卻不知不覺地被打溼了。夢裏的芍藥很豔，美豔得讓人不願醒來。我大抵是對老屋產生了一種依戀，依戀到試圖從自己的軀體裏走入老屋的魂魄裏去，抵達到它所隱藏的生命的內裏。依戀太深，離別時便會有傷痕，便更能清楚自己的存在，而存活於依戀中的哀傷也就有了自己的骨骼，成了一種自我剋制。

是啊，我竟在剋制着悲傷的蔓延，那我爲什麼要感到悲傷呢？

我會因老屋的離去而哀傷，但這顯然不是它的本質所在，或許是我因爲明知與老屋終有一別卻仍傷感這件事本身而悲傷？我覺得還是不夠深刻，沒有沉入它應有的本質……糾糾纏纏，愈理愈亂，紛雜的情感背後悲傷的本質漸漸溢於表面。離別本就是一種輪迴，逝去的事物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形態與我們重逢，它平靜悠遠無止無休。既是輪迴，老屋就一定不會完全消逝。沒錯，老屋是一種存在，它只不過是換了一副模樣。我的悲傷果真毫無意義，老屋未曾離開，它就獲得了新生。

雨聲漸弱，遠處施工地點傳來的轟鳴聲把我拉回到現實，我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大門口。循聲望去，是一處即將竣工的樓盤，鱗次櫛比，整齊劃一，大概是舊區改造項目。我的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由衷的微笑，我竟想去尋找老屋的新生。何需尋找，老屋的魂魄從未離開腳下這片我愛得深沉的土地。老屋用自己軀體的消逝換來了家鄉的不斷髮展，城西的購物廣場，城北的舊區改造，城內的新式裝潢……當然，家鄉的改頭換面不僅是一個老屋的新生，是千千萬萬個人心中的老屋匯聚成一股勢如破竹的力量，推動着家鄉向花園城市這個新目標發展，因此老屋的重生纔有了更爲高尚的意義。

微風柔柔，家鄉河畔婀娜的綠柳，呢喃的春燕，清秀的羣山，如花的笑靨，似乎都因老屋的融合而平添了幾分姿色。真的是太好了，我深愛的事物非但沒有消逝，反而與另一個我熱愛的事物融爲一體，交相輝映，相得益彰。老屋無處不在，它與帶着嶄新面貌的山水小城一同迎來新生，散發着耀眼迷人的光芒。

老屋並沒有死，它敦促着我更加熱愛自己的家鄉，儘管這一點我從未改變。

我深諳此事，帶着一種特殊的自知之明推開了大門，邁向我深愛的家鄉，眼神裏寫滿了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