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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死,不會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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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病牀上,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身體的很多部位。被侵犯的頭部積起了水,上半部鼓鼓的。本來就大大的眼睛,被壓迫的更加地向外突出,看上去很像影視作品中刻畫的外星人

不作死,不會死散文

他遊離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彷彿閃過了一絲光亮,但馬上又恢復了黯淡。他的嘴角勉強地上揚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左臂無力地擡起又放下,是在示意我坐在他牀邊的圓凳上。

看我坐定,他用微弱的,剛剛能讓我聽到的聲音說,“我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他說這話時很平靜,彷彿已經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我默默地看着他,心裏忽然閃過一絲的悲哀。

二十五歲那年,我來到了這個單位。上班的第一天,就趕上他和他的愛人在給每個辦公室發喜糖。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這個單位的規矩,每個新婚的人都是這樣。

印象中那天的他帥帥的,穿着西服,打着領帶,個子高高的,濃眉大眼,就像演員靳東的樣子。新娘據說是個幼師,嬌小玲瓏,小鳥依人般的靠在他的身旁,露着嬌羞的笑。

他是我們單位的司機,我有外出工作時,經常會坐他的車。聊天中我們發現,我們有很多的共同之處。我們倆的生日同年同月,他比我大幾天,我們的血型也是一樣的。聊着聊着,聊出我們居然還在同一年上過同一所成人學校,只是學的專業不同,所以沒有見過面。

有時,值班的時候我們也會碰在一起,因爲是同齡人,很快就熟悉起來。原來他學的是驗光配鏡,因爲不願意做那個工作,才讓他當醫院院長的母親,給他找了我們單位來當司機。我當時心裏還真是吃了一驚,原來那個在我們區赫赫有名的院長就是他母親啊!

記得有一次春節,我們又碰了班。那天的氣氛很好,單位給我們值班的人員改善了伙食,春節期間的班也很清靜。

我們幾乎聊了一夜,他跟我講起了他和他老婆從相親到結婚的全過程。他說的時候,眯着眼,很享受地邊回味邊說,他是怎樣的對他老婆一見鍾情,怎樣的`送她回家時,在公車上偷偷地看她。怎樣的……那種甜蜜的表情讓我至今難忘。

他結婚的第二年,兒子降生了。他經常向我們講述兒子的趣事,展示兒子的照片,幸福天天寫在他的臉上。在我眼裏,在大家眼裏,他都是一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男人。

過了幾年,三十多歲的他褪去了青頭小夥的模樣,逐漸有了成年男人的做派。老女人們都不吝溢美之詞地誇他帥,小姑娘圍着他,哥長哥短的,叫得他有點飄飄然了。再加上司機班的花花公子們,整天花邊新聞不斷,我感覺他漸漸地變了。

記得有一年單位組織旅遊,他們幾個司機一批去的,全程和那個全陪的小導遊在一起,最後,小導遊被他迷住了,弄得他無法脫身,他們反過來向旅遊公司,告了小導遊,結果害得小導遊丟了工作。

這件事出來以後,讓很多人對他開始有了微詞。

後來,隨着網絡的興起,他開始上網聊天了。聊着聊着,開始和女網友見面了。有一次,他還興致勃勃地讓我看女網友送給他的禮物。

我對他嗤之以鼻,勸他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他能把握住自己。

更大的災難是在他三十五歲那年,單位分來一波大學生,其中有一個小姑娘非常時尚,個性也非常地張揚,來了沒多長時間,就吸引了很多小夥子的注意力。

但是,小姑娘已名花有主,實習的時候,和帶教老師已經定了終身。那個老師是個離異無子女的外科大夫,比小姑娘大十多歲。據她講,自己有戀父情結,喜歡年紀大的男性。

即使是這樣,小姑娘周邊也不乏獻殷勤的男人們。他就是其中一個,不知怎的就一頭扎進了小姑娘的情網裏,不能自拔了。

也許是十年的婚姻進入了平淡期?

那段時間他在開班車,每天早晨,繞一個大彎子去接她。下班了,再把她送到家。這件事引起了很多坐班車同事的不滿。也許是爲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向老婆提出了離婚,天天圍在小姑娘的身邊,隨叫隨到。

小姑娘的男友由於工作忙,經常不在家。所以,她安享他給她的各種照顧,反正是他自己願意的。但一看他來真的,要離婚了,她就開始疏遠他。

越是疏遠,他越追得緊。最後,小姑娘被追急了,有一次不知因爲什麼,居然當衆指着罵他,“你一個臭司機還想追我,別做夢了!”

受了打擊的他,開始抽菸酗酒熬夜。有一段時間沒看見他,我再見到他時,幾乎都沒認出他來。

頭髮蓬亂,鬍子拉碴。蠟黃消瘦的臉上,只有兩隻大眼睛,在黑眼圈的包圍下,無神的瞪着。看到我,他依然沒有表情,眼神空洞而無望。做爲朋友,我真想大罵他一頓,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我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

那個陽光帥氣的他離我們越來越遠了。出車時,坐他車的人都不再願意和他聊天。因爲他像個祥林嫂似的,說些諸如總覺得有人在監聽他,跟蹤他等等不着邊際的話。沒有人願意跟着他神遊,大家都說他精神有點問題了。

他的精神還沒查出問題,他的身體卻是出了問題了。三十八歲那年,他被確診得了結腸癌。手術後,他拒絕放化療,執意地出了院。一年以後,復發且轉移。

走出醫院的大門,我仰起頭,看着灰暗的天空,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晚他向我講述,他第一次見他老婆時,那甜蜜幸福的表情......

冬天來時,他悄悄地走了。那年,他還不滿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