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散文
春天的記憶還沒退去，白玉蘭的幽香好像依舊飄蕩在空氣裏；夏天的腳步卻走得急，暴風驟雨後的蟬鳴依然響在耳畔,可那熱呀熱呀的陣陣鳴唱，卻再也不合時令；初秋的雨後，微風格外清涼，也許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吧，隨着河邊的野草漸漸發白變黃，秋天真的來了。又是一夜秋寒涼，從早到晚，李老漢長吁了一口氣，無助地看了最後一眼白色的天花板，永遠的閉上眼睛離去了。
醫院裏到處是說笑的醫生、護士，沒有人會記住這個場景。李老漢蓋着白色的布單就這樣走了，沒有人會想到李老漢治了一年多的病，不是縣醫院主治醫師說的心臟病，而是肺癌。李老漢自己口中唸叨着，家裏祖祖輩輩都是80歲以上的長壽，到了自己怎麼才60不到，就得了心臟病呢。沒有三高的症狀，只是在X-膠片的影像裏，幾個醫生的指指點點，就變成了心臟病。那整瓶整瓶的液體，隨着老人的積蓄日益減少，不斷地注入老人虛弱的身體裏......然而，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胸部疼疼是肺癌引起的，而不是主治醫生說的心臟病……
那一天，李老漢的兒子從外地打工回到家裏，看着縣醫院病牀上的老父親，日漸消瘦，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在醫院的長廊裏，聽着人們七嘴八舌的閒談、議論：如今的縣醫院，已不比從前了。老醫生該退休的退休、上調的上調，就剩一些年輕的、沒經驗的、混飯吃的、剛從雜牌子學校畢業的學生了，醫術好的、有點本事的都託人、花錢找關係，調到市裏去了，就剩下這些沒關係、又什麼都不會的了……
這時，一個矮胖的女人說，你看我家那小孩兒，當時我說孩子不足月，沒到預產期。婦產科的那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非說足月了，還振振有詞的說，你看B超影像，嬰兒的頭多大了。還斥責、嘲笑我們記錯預產期了，硬是讓做剖腹產，結果孩子被剖出來才4斤多，嘴小得連奶頭都吃不了，整整提前了一個月呀！現在可好，村子裏只要一流行感冒，我家小孩準得感冒，這個醫院除了知道收錢，什麼都不懂。還有更可怕的事兒呢，前陣子，我們村XX他爸得的是肝癌，愣是當胃癌治了大半年，你說這錢不少花，卻治錯了。這不前幾天，老頭走了，最後臨死才知道是肝癌，還是家屬要求專家會診，從省裏大醫院來的幾個老醫生，看了X-膠片，只一眼，人家就說是肝癌，不是胃癌……你說胃在哪，肝在哪裏都分不清……這是什麼醫院，整天就知道收錢，催藥費。一個普通感冒，不花千八百的，就是治不好。到了這裏，不管有沒有病，先抽血、驗尿、心電圖、B超、再拍X-光膠片等等，各種檢驗一條龍下來，就花了四五百，你說這是什麼事兒……李老漢的兒子，越聽越後怕，乾脆咬咬牙，心想老爸就這一回，反正早晚是個死，死也得死個明白吧，辦出院手續，到省城大醫院去做個徹底檢查。主治醫師一聽這話可急了，馬上說，自己的老師也是省裏有名的醫生，博士生導師……正好有個大手術，今天下午就到，到時讓他幫着順便看看確一下診。小李一聽也有道理，不管咋說，人家也是省城知名的專家呢，那就等一等吧……
這天午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進了病房，看了幾眼李老漢的X-光膠片，詢問旁邊自己的學生，李老頭被確診的是什麼病，是怎麼治療的，都用了什麼藥等等。年輕的醫生首先回答說是心臟病，並一一作了解釋，說的是頭頭是道，老醫生什麼都沒說，當着大家的面頻頻點頭，稱讚自己的學生是真知灼見，非常正確。隨後老者，靜靜地看了一眼窗外灑滿陽光的亭臺樓榭、鮮花盛開的中央花壇，就離開了病房……
在醫生辦公室裏，老者悄悄的和自己的學生說，不得了呀，這是誤診呀，人家老頭得的可是肺癌呀……兩個人配合得很默契，真的太默契了。老醫生走出辦公室，和焦急的等在外面的小李說，你老爸得的是心臟病，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地步了。到哪裏治療都一樣啊，爲了保險起見，一定要保守治療。這裏醫藥費、護理費等相對便宜，你到了省城大醫院還要請專人護理，到時候，你只能按醫院的規定，探視病房，一般一天三次，不能日夜守護盡孝，我勸你就不要去省城花那個冤枉錢了，你的孝心大家都看到了，已經盡到了……說着輕輕地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一邊點頭微笑，一邊嘴裏唸叨，現在的有孝心的年輕人真的少了……小李聽得心裏暖融融的，臉上不覺露出了近日少有的滿足，對老者真是千恩萬謝，不停地說着感激的話，覺得自己沒白掏那兩千元的專家費……
天外依舊夕陽如血，秋風涼透了脊骨，在這個潔淨的白色世界裏，住院部那鮮紅的大字格外醒目。主樓的羅馬柱浮雕豪華氣派，那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更增添了長廊的莊嚴肅穆，這裏的空氣很寧靜，這裏的醫生很愜意，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靜靜地感受着浮華的氣息……
而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我不知道哪裏纔有真情在？我不知道哪裏纔有正義天理在？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該去相信誰？是什麼讓這裏的醫生很麻木？是什麼讓今天的學子不學無術？我靜靜地看着天邊的雲霞，想着遠古時期黃帝內經裏的醫學文化。那望、聞、問、切的中醫診斷手法，難道比現在的高科技精密儀器、各項化學檢驗分析還要精確高明？不是學不會，不是醫不好，就是整天不再鑽研專業知識，而是削尖腦殼抓銀子，滿手都是銅臭味，滿腦子都是關係網，往上爬。表面做足了謙謙君子、白衣天使模樣，背後卻是爾虞我詐、魔鬼伎倆……
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三國演義裏的幾個人的模樣，你看那是到死都不知道爲何被斬首的馬謖，你看那是失去了荊州，才恍然大悟的周瑜，你看那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料事如神的諸葛孔明，你看那是自作聰明的楊修主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