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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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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光中的山村,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貧窮,如同兒時補丁摞補丁的褲子,看着外觀,就讓人心寒。而且,褲子的口袋有個大洞,小手一掏,直接進入褲腿,立馬就能摸到那乾巴巴、粗糙的肉。想要在口袋裝些什麼,幾乎成了天方夜譚。口袋裏,其實什麼都裝不下。
  山村就是這樣,你要想在其他家借些錢之類的,他們只會不好意思的在口袋裏摸着、掏着,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掏出來,最多掏出來個人。勞力,農村根本不會欠缺,缺的是口袋裏那一張張被人看得比生命都貴重的紙張,誰會不缺啊!都缺。並且還缺一條能裝得下紙張,撐得起臉面的褲子。
  我所出生的山村,是被西北風緊緊包裹着的,是被雨水無情沖刷着的,是被無數歲月重重碾壓着的北方小山村。村莊後面就是山,過了一座山,還是一座山。那一座座山,就像長輩們的額頭,翻過一道皺紋,還是一道皺紋。山村裏,翻得過的是歲月刻在長輩們臉上的皺紋,翻不過的是那一座座大山。
  村前有條河盤繞在村莊的腰間,如同那時期勒緊的褲腰帶,緊緊地與山村綁在一起。村前還有幾條小渠,連着兩個大壩圍起來的水庫,水流彎曲奔入一望無際、青翠的麥田。水庫就成了孩子們玩耍的天堂,魚蝦是他們的玩伴。當然,還會有半百的孩子參與其中。孩童的小手爪奮力地拍打着水面,惹得池塘邊洗衣服的大媽破口大罵,呼喚聲、打罵聲、棒槌聲,摻雜在一起,響徹雲霄,甚至其中還夾雜着坐在河邊的老菸民,吧嗒吧嗒抽菸的聲音。
  農村的房屋,幾乎都是一樣高,如同那犁靶犁過一遍又一遍的田地,平平展展,只是新舊會有些不同而已。房屋很矮,如同村前的玉米杆,更會隨風搖晃,這一晃就是一整個黑白色的年代。偶爾村莊裏會冒出來一家,蓋着兩層樓房,那足夠讓所有人在房屋前留步,擡頭仰望,滴下百丈的口水。不停地誇讚,誇讚着一切都是好的,可是心裏又恨,恨這個黑白色膠捲的時代,沒有足夠長的膠捲去給自己編織一個更漂亮的樓房。
  農村夏季的傍晚,三五家的人全都會出現在門前路上,黑乎乎的院子只剩下那盞捨不得開的燈。星星點燈,月亮照明,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論地,這就是所有人共同的樂趣。談論誰家孩子考了第一,誰家女兒該出嫁了,今年收成如何,糧價多高……那時候的我我喜歡躲在父親的懷抱裏,聽他講那些與山裏蟲蟻走獸有關的故事。姐姐和隔壁家的孩子,一同圍着父親坐成圈,聽着那些神奇的故事,一聽就是一整個童年。記憶裏的父親是那麼偉大,偉大到可以讓所有人圍着他,聽他講故事,甚至是膜拜他。我在父親懷抱裏聽故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低到了我的夢鄉。我在父親的懷抱裏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我在故事裏翱翔。
  夏夜浩瀚的星空中,不知住着多少人的夢,至少有我的很多很多。兒時的村莊,如記憶裏的民謠,漸行漸遠。直到如今,我只記得那首歌謠是蛙鳴、雞叫、狗吠聲共同編織而成。當然,歌謠裏還有母親的嘮叨聲。
  村頭的大樹下,一直坐着幾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們從未缺席過任何一次交談。東家長,西家短,哪家都有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她們就像是先知,也是讓話題變質變味的始作俑者。
  麥場上,父親、叔伯頂着通紅的太陽,揚着全家人的希望。汗水浸溼了衣背,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只會越來越重,只有他們知道這背後意味着什麼。金黃的`麥粒,從不會有一顆被丟棄,都會裝進口袋。在沉重的公糧面前,他們都愛斤斤計較,甚至是那剛剛被他們裝進自己口袋的一把麥粒。
  麻雀枝頭叫,好事要來到。奶奶坐在院子裏,盼望着麻雀落在自家桐樹枝上,有時候還會臭罵它們兩句,渴望他們能叫兩聲,把遠在他鄉的兒子、把嫁在外地的女兒叫回來。農村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清貧,就像麻雀剛剛落過的桐樹,在冬季,乾枯得好似所有人的手,攪拌着那半鍋清可見底的稀飯。
  兒時的腳步,追着嗩吶聲響,無論是紅白喜事,都會上前圍觀湊熱鬧。我們所感興趣的並不是誰家的喜事,而是跟着那嗩吶一起一伏的歡喜,當然,還有從主人家撒在空中的糖果。有的人蹦得很高,眼裏只有飛舞在空中的糖;有的人在地上爬得很快,眼裏只有滾落在地上可以甜到心窩的糖。
  一家人有喜事,是全村人的喜事,街坊鄰居全都圍到舉辦喜事的人的家裏,殺豬宰牛,熱熱鬧鬧。婚禮上誰笑得最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有人都在笑。那個坐在所有人中間,被弄花了臉的老夫婦笑得最大聲,因爲他們家就要迎來一位新人。可是,我在他們的狂笑中看到了飽含在眼中的淚光,那淚光反射着厚重的彩禮錢。他們的腰背彎曲着,眉頭緊緊揪着,眼神沮喪着,聲音低沉着,無助地懇求着,只爲能給自己兒子找個媳婦。鄉村的喜事,苦着了東家的娘,累倒了西家的爹,其實大家都知道,只不過,都不說而已。
  農村人,嚴嚴實實的嘴巴,就像大山一樣,我們搖不動,也撬不開,可是,那裏面深埋着不爲他人所知的事。山村人母親的嘴巴也不例外,撒了一個謊,又撒一個謊,層層謊言,層層辛酸。母親靠着舌頭,溫暖了山村人整個童年。母親的謊言越來越離譜,離譜到母親說她只是睡上一覺,和閻王爺說說話,很快就會回來。可是,車轍碾壓着歷史,謊言扔在了風裏,轉換成一個人的思緒。那些謊言,在歷史中,被一一記在了破舊的賬本里。
  紅日西山落,炊煙裊裊起。傍晚籠罩下的山村,炊煙跳起了舞蹈,召喚着歸來的腳步。炊煙,是雲霧山村唯一的印記,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上。炊煙纏繞着天空,與樹兒歡歌舞蹈,合着母親的呼喚聲,淺唱着回家的歌謠。
  羊倌揮舞着鞭子,站在時代的邊緣,趕着羊羣,踩着落日,帶着新奇的故事,唱給每個人聽。婦女的剪刀,裁剪着誰的書包,一刀一刀。站在村頭的她,望着大山的背影,期盼着屬於她的幕歸人。
  村莊路很窄,心也小,點一盞煤油燈,就照亮了所有的牀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不會打擾寂靜的夜,除了嬰兒。
  山村的孩童,從來不會缺少玩伴,哪怕是牛羊,還是花草,孩童總會和它們說上兩句,尤其是那個佇立在風中的稻草人。
  山村的人民鍋裏一直都是空的,可是他們卻從來不缺吃的。山裏的核桃山裏的棗,山裏的花兒人人愛,你一朵,我一朵,聞着花香,歲月就此安眠。
  舊時山村與谷堆、房屋、麻雀、河流以及麥場上翻滾的石磙渾然一體,包括這裏的人兒。這裏的人兒都深深紮根在黃土地裏,從土地裏長出來,與土壤一樣,一張張黃色的臉。臉上的溝壑都刻着山村的名字,乳名也是從土地裏爬出來的,伴着村裏人的一生。
  山村人民都愛守舊,思想被大山加了蓋子,老一輩人逃不離,也逃不出,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意願教育後代,讓他們變成自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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