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給我講過門神的故事散文

從前的故事單純，人也單純，記得奶奶說做人不能幹壞事，幹了壞事會有神靈來懲罰，做人要多行善舉，善良的人會有菩薩保佑。她的眼裏好與壞、獎與罰就是如她所說的這般清晰、純樸，甚至充滿真趣。從小我一直都敬畏着這些話裏面樸素的意義，所以也不會狹隘的認爲提到神靈的就是封建迷信，我卻願意像奶奶一樣尊崇着這一份天地之間的契約，鞭策自己做個好人。

——題記

記得小時候，村裏的大人都要信奉一些神靈，比如土地神是管一方水土的，社神是管一方平安的，竈神是管吃的，門神當然就是保家護院的等等。他們會供奉這些神靈，在有困難的時候或者迷茫的時候就會祁告神靈，請求幫助和保佑、或是給予心靈的指引。當然靈不靈這些我是不怎麼在乎的，我只是覺得那時候，這些善良的人有着一顆虔誠的心，是無比珍貴的。

當然我最喜歡的是關於這些神仙的故事，說到講故事，我一定要隆重介紹的人就是我的奶奶，她一直是我心裏的故事大王，已經沒有之一了。

她也是這個世上第一個給我講故事的人，也是給我講過最多故事的人。從我開始有了記憶的時候奶奶就開始給我講各種不同的故事，直到我長大成人，偶爾她還會給我講故事，有時候一個故事會被她講好幾遍，可能她沒覺察到，因爲她老了記性沒有從前好。但是我依然會聽完她講的任何故事，因爲我總怕有一天我會聽不到了。

關於門神，起初我並不知道他們是誰。

只曉得每年新春的時候，奶奶都會從集市買回兩張畫像。然後用米粉或者麪粉用水在鍋裏熬成糊糊，有了黏性，就盛在一個小碗裏。再把老木門上的舊畫像取下來，用雞毛撣子把木門上的灰塵撣去。然後用一把刷子將小碗裏的糊糊塗在木門上，塗到剛好畫像那麼大的面積。再輕輕地把兩張畫像一左一右地貼在木門上，貼好之後，還要雙手合十，閉着眼睛，對着畫像作揖，神情很嚴肅。通常這個時候，我要是搗蛋，一定會被罵的。

於是我常常就想這是兩個什麼樣的神人呢？會被奶奶以及所有像奶奶這樣的人這麼莊重的揖拜。於是我就仔細的觀察，這那兩幅畫像。一邊是一個白臉的人像，他神情較溫和一些，身上披着戰甲，頭上戴着戰盔，雙手拿着一對鐗，威武而立，顯然就是一位戰神級別的大將軍。在看另一邊，這幅人像看着就有些嚇人，只見他滿臉漆黑，神情嚴肅，也是披着戰甲，戴着戰盔，雙手拿鞭，威嚴得很。咋一看上去，兩位神采奕奕，當真不是凡人也，讓人心生敬畏。越害怕好奇心越強是孩子的天性，也是人類的天性，所以我就越想找機會讓奶奶講講他們的故事。

終於，有一個晚上我故意等到很晚不睡覺，吵着說不聽故事自己睡不着，硬是不準奶奶縫衣服了，要她停下來給我故事。奶奶最終拗不過我，畢竟過去作爲長孫在家裏那也是個土皇帝，大家都寵着。沒辦法，奶奶只好一邊放下手裏的針線活，一邊說我是活祖宗，惦着她的小步子，慢慢走過來。之所以奶奶走路這樣，是因爲她從小是裹腳的，那時候說是女人腳大嫁不出去，其實這纔是真正的封建迷信。她有些艱難的走到我跟前，然後坐到我身邊，開始給我講起故事。

她先講了一個關於長毛的故事，就是阿長講給迅哥兒聽的那種故事類型。其實我本意並不在於這個故事，所以也就隨便聽聽，我主要是等奶奶講完後，她要問我好不好聽的時候，我就要轉彎了，跳到讓她講門上那兩個將軍的故事，這件事情上來。

終於奶奶還是被我套住了，她問我長毛的故事，好不好聽的時候，我斬釘截鐵地說了不好聽。她又問我想聽什麼故事，我便好開口了，說要聽大門上那兩個人的.故事。奶奶當時應該也沒識破我的小心思，只是看看我，摸摸我的頭，然後說：好，那就依你，講講門神的故事。

我這才靜下心來，充滿好奇地聽着奶奶開始講起來，她說：要說起兩位門神那他們可不簡單啊。他們都是開唐名將，白臉的叫秦瓊，黑臉的叫尉遲恭。

這秦瓊，字叔寶，山東人，從小特別孝順，對人真誠講義氣所以結識很多好朋友，人稱神拳太保，雙鐗大將，鐗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威震山東半邊天，可厲害了。這尉遲恭，也是一名猛將，爲人忠厚老實，武藝高強，很會打仗，一生戎馬倥傯，征戰南北，馳騁疆場，立了很對戰功，他還有兩個老婆，也都武藝高強，一個皮膚很白，一個皮膚像他一樣黑，人稱黑白夫人。要說這兩個人怎麼成了門神，就從接下來這個故事說起嘍。

民間傳說，唐朝開國時候，涇河龍王爲了和一個算卜先生打賭，結果犯了天條，玉皇大帝就要殺了龍王。玉帝任命魏徵爲監斬官，（這魏徵也是唐朝一個很厲害的人物。）涇河龍王爲求活命，向唐太宗求情，（這唐太宗就是唐朝最偉大的皇帝。）太宗答應了，到了斬龍王的那個時辰，他叫魏徵跟他下棋。沒想到魏徵下着下着，打了一個盹兒，就魂靈昇天。最後將龍王殺了。龍王抱怨太宗言而無信，就天天在皇宮外呼號討命。太宗就跟大臣說了這個事，這時候大將秦叔寶就說，他願意和尉遲恭一起守在皇帝門外，保護皇帝。唐太宗答應了。沒想到那一夜果然就一點事都沒有發生。但是唐太宗是個好皇帝，他不忍心兩位大將軍天天夜晚守在門外，就叫人把他兩個的像畫下來，貼在門上。後代人也學皇帝這樣把他們的畫像貼在自己家的大門上，祈求保佑平安。於是，這兩員大將便成爲千家萬戶的守門神了。

奶奶講得很生動，我聽得也認真，她一口氣講完了整個故事，雖然有些地方我當時聽不明白，但是大致的意思我是懂的。所以她講完後依然問我好不好聽，這回我大聲的應了她說：好聽。她還是摸摸我的頭，看着我笑，然後哄我睡覺，結果那天晚上很奇怪，果真是聽完故事很快就睡着了。

其實後來奶奶還不止一次講到門神的故事上來，每次聽她講過以後都有一種貼心的感覺，默然的對門神心生敬畏，隱隱約約覺得唐朝是一個美好的朝代，那個唐太宗至少也是個貼心的皇帝。

時光飛逝，日子那樣年年歲歲過着，沒有起什麼大的波瀾，或許這就是奶奶用自己的善良祈來的平安吧。所以奶奶依舊在新春的時候貼門神，我依舊會纏着她給我講故事，於是就這樣一年年的，漸漸地，我長大了，兩位門神依舊守着千家萬戶的安寧，而關於他們更多的故事，我從一些書裏也讀到的越來越多，或許沒有像奶奶從前講得那麼神話色彩，但是依然生動感人，激勵着我做個懂得慈悲和感恩的人。

後來日子越來越好，好故事卻越來越少，起碼沒有從前那麼單純了吧。老屋漸漸沒有人住了，村子幾乎成了空城，許多老房子在風雨裏倒塌了，看着心疼。而奶奶也悄無聲息地離開我好多年了，雖然我會時常憶起她給我講過的故事以及她在我的故事裏那麼的栩栩如生，但是終究都不會再回去那個信仰單純的時候了。

後來每每感到燥膩與不安的時候，我都會回趟老家，我會去老屋的門口看看，坐坐，靠一靠老樹，躺在老牀上，聽聽老牆裏壁蜂嗡嗡的聲音。臨走時我總要摸摸老木門，斑駁的日子從手裏劃過瞬間，彷彿心靈迴歸厚土。我會把門神畫像上的灰塵抹去，彷彿撣去內心的灰塵，望着他們栩栩如生，依然神采奕奕，彷彿又看見奶奶閉眼作揖的虔誠。原來奶奶從未離開，她無論在哪兒都在爲我祈禱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