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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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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宅,是個普通的院落,低矮的房屋,草頂土牆。

我家的老宅散文

我家的老宅,又是個特殊的院落,院中有院,院中套院,而這種格局並非古時大戶人家那種前庭後院的佈局,完全是一個“怪胎”。

走進矮矮的大門,首先是我家,正房三大間,住着祖父母,東配房三小間,大爺一家住兩間,另一間是我們四口之家的小天地,按正常佈局,與東配房相對應的是西配房,但西配房的位置卻是一獨立小院,有大門和院牆,是二祖父一家的生息之地,緊隨我家正房其後的又是一小院,安榮大爺一家住在裏面。他們兩家人出得自家大門,便是我家的天井,這兩家人若想上大街,必須從我家的大門走出去,這種格局在當地極少見。如果有人想找我們三家中的任何一位,只要說三家走一個大門的,全村沒有不知道的。

記得那時院中有一石磨,是幾家人的公用設施,因人口多,石磨閒時極少,但從未因用磨鬧過矛盾,幾家人非常和睦。我時常站在石磨旁看大人不知疲倦似的一圈圈推磨,傾聽石磨發出有節奏的“吱扭”聲。石磨旁有棵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梧桐樹,樹身足有水桶般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樹冠宛如一把巨傘遮在院子上空,每有小雨,站在樹下竟淋不到身上,當豔陽普照、和風吹過時便枝葉騰挪、參差披拂,地上樹影斑斑、婀娜多姿。

最讓我們幾個小夥伴高興的是,每到冬季天剛黑,麻雀便棲身於樹丫杈,用手電筒一照,強烈的光刺得那小東西目不視物,於是,便乖乖的做了我們的俘虜,第二天自然成了一頓美食。夏天,樹下更是熱鬧異常,那時鄉下沒有電,吃罷晚飯,幾家大人便不約而同地坐在樹下,仰望月掛中天,手搖蒲扇,納涼拉呱,王家長李家短了、誰家的兒子不孝順了、誰家的日子不易了,每說到令人心酸處,大人們便慨嘆一番,說到開心的事,歡快的笑聲便充滿了整個院子。

我們小孩子是坐不住的,圍着石磨追逐嬉戲,鬧得人仰馬翻,大人們就嚇唬說:“誰再不老實,老馬猴子就來吃他。”不知道這老馬猴子到底是何種猛獸,聽了大人的話我們再也不敢打鬧,一個個正襟危坐於磨盤上,聽大人們侃大山,但這安靜是短暫的,不一會就把大人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打鬧繼續進行。

說話最多的要算安榮大爺了,他讀過很多書,知道的事特別多,他常給大家講故事、出謎語,什麼嫦娥奔月了,薛剛反唐了,朱元璋炮轟慶功樓了,諸葛亮舌戰羣儒了……他的故事總也講不完。我和小夥伴調皮,叫他“故事簍子大爺”,喊得時間長了嫌繞嘴,乾脆喊他“簍子大爺”,他也不生氣,只是慈祥的看着我們笑笑,然後裝上一鍋旱菸,“吧嗒”“吧嗒”吸上幾口,陣陣青煙便嫋嫋升起,只讓我們看着越升越高的煙霧出神。有一次,他給大家出了幾個字謎,至今我還依晰記得幾個,第一個謎面是:又在村裏面。大家沒費多大勁就猜出是樹,第二個謎面是:十五天。經過苦思冥想猜出是胖,第三個是:劉備哭、劉邦笑。這下可把大夥難住了,抓耳撓腮的半天也未猜出,最後還是安榮大爺說出了謎底,這個字是翠,並給大家解釋一番,他說:“羽指歷史上的兩位名人,就是關羽和項羽,卒是死的意思,關羽死劉備當然要哭,因爲他倆是桃園結義的弟兄,項羽死劉邦自然笑,因爲楚漢爭霸天下,這兩位是死對頭。”大家這才恍然大悟,由於年歲太久,其它字謎我已記不清了,正是這些豐富多彩的故事和謎語的薰陶,我從小養成了勤于思考的習慣,並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參加工作後便拿起笨拙的筆學習寫作,雖多次失敗,但偶然亦有小豆腐塊文章見諸報端,這與兒時在老宅那段令人難忘的生活之影響是分不開的。

記得有一年夏天深夜,悶熱了一天的天空突然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雷聲,隱約聽到院子裏倒下了什麼,嚇得我雙手緊緊捂着耳朵,心裏直打鼓。早晨推門一看,天哪!梧桐樹被攔腰折斷,偌大的樹冠塞滿了整個院子,屋頂上牆頭上也被樹枝樹葉佔領了,人在屋裏只能貓着腰從樹枝的縫隙裏鑽出去。大娘嬸子竊竊私語,很神祕似的,湊近仔細一聽才知,原來樹上有妖物,被老天爺連樹帶妖一塊劈死了。我幾步跑到磨旁,天真的站在磨盤上,想看看被劈死的'妖物是否青面獠牙,有沒有流血,身上有沒有長毛,結果只看到嶄新的樹身斷茬。

自從大樹倒下後,再也沒有人到樹下乘涼拉呱了,大家可能是怕那妖物的靈魂還沒有走。每到夜晚院子裏死一般寂靜,黑黑的,靜靜的,沒有了故事,沒有了追逐打鬧,我再也不敢一個人出來,只好坐在煤油燈下,看着牆上微微晃動的身影發呆。現在回想起來,還爲那棵大樹的命運頗感惋惜。當然,我也早已明白了樹倒下的真正原因。

在梧桐樹倒下的那年,隨着我和姐姐漸漸長大,一間小屋明顯不足,貧窮的父母依然決定再蓋間南屋,經過東拼西湊材料基本湊齊,只檁條還不夠,父親忽然想起我二大爺家蓋房時曾借用我家的檁條,並許下我家用時一定還給我們,父親決定前去討要,檁條未帶回來,帶回的是滿身的傷痕,原來二大爺夫婦失口否認此事,生性耿直的父親又氣又急,三人發生了衝突,二對一的格局,吃虧的自然是父親。幾根檁條對現在人來說根本不屑一顧,但在那貧窮的年代,可是不知流了多少汗水後才換來的。那時,幼小的我,還不懂人格是怎麼回事,只是望着傷痕累累的父親,和姐姐失聲痛哭。

四十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老宅早已完成了她的使命,悄無聲息的消失了,然而,老宅的胸膛還在,在她的懷抱裏,矗立着鋼筋水泥的構體,時代賦予了她新的生命。

老宅是一副寒傖的面孔,矮矮的院牆、粗陋的房屋、掛滿灰塵的牆壁,但她給我的童年帶來的是歡樂的笑聲、溫馨的感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熱愛。雖然父輩的恩怨在我幼小的心靈裏曾留下過創傷,有過對人格的迷惘,但那傷痛是短暫的,老宅就如柔和皎潔的月光,輕輕地、細細地撫慰着我的心靈,癒合着我的傷口,我在她溫暖的懷抱裏,不但肉體健康的成長着,思想也在健康的成長着,當我在事業上或生活中遭遇坎坷時,便想起老宅裏那溫馨的場面,那快樂的笑聲,心裏就平靜的如一泓秋水,波瀾不驚,懷着一顆平常心,去面對困難、面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