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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茶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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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杯好酒愛吃酒者,叫酒鬼酒仙,愛吃煙的,叫煙鬼,愛吃茶的,叫茶癡茶迷茶仙。唯有吃茶癡茶迷茶者,被看成雅士。好酒貪杯,噴雲吐霧,人都顯得俗氣,唯有悠悠品一盞清茶,翻兩頁閒書,顯得不俗。

吃茶故事散文

除了農家用糯米飯拌上酒麴、放進陶罐裏釀的甜白酒,我基本不吃其它酒。我也從來不吃煙。我覺得,用煙鍋或者水煙筒吃點旱菸,顯得地道和高雅不俗一點,但是長期吃旱菸的人,身上經常散發着臭味,我也不喜歡。唯有吃茶的人,我喜歡。吃茶的人,飄溢出的是清苦高雅味道、飄逸灑脫之氣,仙風道骨,令人喜歡。

小時候,經常尾着外公外婆。我外公愛吃煙,吃旱菸,雲南人叫吃草煙。他有幾根旱菸管或者說旱菸鍋,有的很長,可以一邊安安逸逸地坐在火塘邊向火,一邊把長長的旱菸鍋伸到火塘裏引火。外公吃旱菸的樣子,很瀟灑,擡着長長的旱菸鍋吧嗒吧嗒吃煙,完全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看外公擡着長長的旱菸鍋吧嗒吧嗒吃煙的樣子,同樣也是一種享受。但是,我討厭外公身上的旱菸味道,覺得臭。空氣清新的鄉間,每每有一個長期吃旱菸的人經過,總是帶來一股濃烈的旱菸臭味。我就因此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吃煙。

外公也愛吃茶,是一個茶癡茶迷茶仙。外公是老農民,吃茶不講究,是那種很粗糙的大葉子茶葉,黑黑的,我總覺得很像收割晾曬蠶豆時候打下來的蠶豆葉子,農家是拿這樣的蠶豆葉子作爲豆糠來餵豬的,所以我總感到我的農民親人們卑微得很,吃豆糠一樣的粗茶,卻很滿足,吃得津津有味,並且還會吃得醉,醉茶。

楚雄是彝族聚居區,那時候,楚雄鄉間人家,幾乎都在堂屋一角挖了一個火塘,瓦房樓板房樑都被火塘裏的煙火薰秋得很黑,火塘卻一年年不熄。楚雄鄉間人家,就喜歡在火塘裏支架起三腳架,甚至是支架起三個石頭,就在上邊支架起羅鍋燜飯,還在火塘上方的房樑上掛一根鐵鏈子,掛一口吊鍋,在吊鍋裏熬煮臘肉紅豆蔬菜、陽光月光和時光,在火塘裏燒烤嫩苞谷或者洋芋紅薯吃,喜歡一家人圍着火塘向火取暖,融融泄泄說村話家話。

外公不懂茶道,不知道什麼名茶高檔茶普洱茶、大紅袍、鐵觀音、西湖龍井等等,更不懂宜興紫砂壺什麼的,但是外公吃茶也很講究茶壺,講究甘甜鮮活的泉水,講究烤茶的火候,知道怎樣吃茶纔好吃,能夠把楚雄當地的高山雲霧茶吃得很講究很精緻。收割完莊稼或者是陰雨連綿的悠閒時日,或者天黑收工歸來,外公喜歡坐在火塘邊,一邊向火、吹火,一邊烤茶煨茶吃。外公是真正懂得吃茶、會享受吃茶的茶癡茶迷。爲了吃茶,他準備了可以燒出旺火文火、火力綿綿、旺厚持久的麻慄樹炭,準備了幾套烤茶煨茶的小陶罐小陶壺,也就是楚雄本地紅泥土燒製的小陶罐,製陶師傅手工製作好之後,放到窯裏,像燒製磚瓦和醃製醃菜鹹菜的陶罐一樣燒製出的吃茶小陶罐。那些精美土紅的小陶壺小陶罐,大多隻有小孩子的小拳頭一般大,很精緻小巧。那些孤寂單調、乏味無聊的鄉間生活時光裏,兒時的我,喜歡翻閱把玩外公的這些精緻小陶壺,像翻閱一頁頁內涵豐富滄桑古雅的線裝書,也喜歡看外公滿懷着希冀和對生活的激情翻弄這些小陶罐,耐心的在火塘裏烤茶,我學到了他的樂觀豁達,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日子裏也永遠對生活滿懷着愛,永遠對世間任何人滿懷着愛。

外公就用兩個指頭,把一小撮新鮮的楚雄春茶小心地拈進這樣的一枚枚小陶壺裏,然後用特製的火鉗,小心地把這些小陶罐一個個搛進炭火旺旺的火塘裏烤,一邊烤,一邊不斷搛出來顛簸,生怕有一粒茶葉被烤糊,有一粒茶葉沒烤熟烤香。那樣的時日,那樣的夜晚,清貧的農家小院瓦房裏,充滿烤茶香,充滿溫馨幸福愜意和滿足。烤熟烤脆烤香了鮮茶,注入一小注清泉,外公再次把小陶罐搛進炭火旺旺的火塘裏煎煮一下,就可以悠悠地一罐罐吃了。那麼一個小小的陶罐,那麼一小口茶,八九隻小陶罐裏的茶湯,還不夠我如今吃一大口,外公那時卻吃得慢慢悠悠、有滋有味。在那樣的貧窮年代、那樣的貧窮農家如苦茶一樣的日子裏,樂觀開朗、熱愛生活的外公,也要想方設法品味出農家日子的'苦香和滋味來,也能夠品味出農家日子的苦香和滋味來。現在想來,我真的很敬佩會吃苦茶、癡迷吃苦茶的外公。大教授、大作家周作人愛吃苦茶,老農民外公也愛吃苦茶,也都吃懂了、吃出了生活的哲理,只是周作人能說會寫,而外公悟出的哲理盡在烤茶吃茶中。

我兒時尾着外公,吃過這樣在火塘裏用一隻只小陶罐煨煎的很多罐茶,苦香苦香的鄉村烤茶,至今兒時的記憶裏依然有濃烈的火塘烤洋芋紅薯苞谷香和烤茶香。

有這樣一個老神仙一般愛吃茶、會吃茶的外公,小時候也尾着外公吃過無數罐烤香茶,可惜我至今不會吃茶,不能算茶癡茶迷,偶爾吃一盅茶,也是牛飲,吃不出滋味品位,更不知茶懂茶,碰到真正知茶懂茶、會吃茶的茶仙茶癡茶迷在發表吃茶高論,我只能夠洗耳恭聽,不懂裝懂,爲防露出不懂茶的馬腳,就一味點頭,一味微笑,或者裝作茶道內行專家的樣子,讚歎一聲“說得好”,吃到一盅好茶,我也只能讚歎一句“色香味俱佳”。

有滇南臨滄普洱的同學學生朋友,送過我各種高檔普洱茶,有安徽黃山的朋友,送過我當地的名茶猴魁,有福建的好友送過我當地的名茶大紅袍和各種極品尊品鐵觀音,包裝之精美奢華經常嚇着我這個農家子弟、中學窮教書匠,我都不敢打開、也不捨得打開那麼奢華精美的包裝。可是吃來吃去,我還是吃不出檔次,分不清區別,只好不懂裝懂,囫圇讚一句“很好吃”,或者什麼也不敢說。

其實,我還是愛吃楚雄本地的高山雲霧茶,比如雙柏縣白竹山的白竹山茶、老虎山的虎山茶,比如牟定縣化佛山的化佛茶。春天,我去過纖塵不染的白竹山老虎山,也去過化佛山,看過雲外雲裏霧裏的茶園,欣賞過製茶師傅在大鐵鍋裏揮舞着大鏟子炒茶,像炒小麥蠶豆一樣,那麼漫不經心,那麼樸素純真,卻滿山飄溢着炒茶香。楚雄各地的茶葉,生長於海拔兩千三四百米的高山雲霧之中,紅塵喧囂之外,沐浴的是纖塵不染的陽光,有滿山美麗的大樹野杜鵑和野山茶花薰染,有清甜的山間甘露春雨滋潤,就不僅清香,而且茶氣很強,茶味很柔很綿長。茶太釅了,是會醉人的,茶香太釅了,也是會醉人的。那一個春天,我差一點被茶香醉倒在白竹山老虎山和化佛山。楚雄本地的各種茶葉,相比於名茶普洱茶、龍井、大紅袍、鐵觀音、猴魁等等,製作和包裝都顯得極其粗糙,很像楚雄山野村姑,很像白竹山、化佛山區的彝族淳樸美少女,完全不懂得修飾包裝,粗頭亂服,素面朝天,但正因此,楚雄本地的高山雲霧茶,才堪稱茶中極品,味道極純香。

一輩子癡茶迷茶的外公,吃茶吃得很釅,睡覺前,也喜歡吃一大罐或者一大盅釅釅的苦茶。不吃一罐或者一盅釅茶,外公睡不着覺,而我睡覺前根本不能吃茶,更別說像外公一樣吃一大罐釅茶,否則整夜睡不着。

我吃過那麼多好茶,家裏也常有各地朋友和學生送的好茶,高檔精美的包裝,不僅會嚇着外公那樣的老農民,而且也常常嚇着我。但是我卻從來沒有達到過外公那樣的吃茶高境界,從來沒醉過茶,也成不了茶癡茶迷。每當想起外公當年吃茶經常吃得醉臥、吃得一副心滿意足、酣暢淋漓、飄飄欲仙、瀟灑高雅的樣子,我總是很羨慕外公,很敬佩外公。

我至今不知茶,不懂茶,不癡茶迷茶,也還不算真正會吃茶,但總是很羨慕很敬佩知茶懂茶、愛吃茶、會吃茶、癡茶迷茶的人,總覺得知茶、懂茶、癡茶、迷茶的他們都仙風道骨、瀟灑不俗。吃茶,癡茶迷茶,是中華飲食文化的一大主題,是中華飲食文化裏的精髓、高境界。

還認識楚雄一位老作家、一位大茶癡茶迷茶仙,任何時候見他,他都在給人講吃茶心得,講各種茶的性味香氣口感,雲南普洱茶怎樣怎樣,福建大紅袍、鐵觀音如何如何,龍井猴魁又怎樣,講玩茶壺,宜興紫砂壺,什麼質地顏色光澤的爲極品,什麼質地顏色光澤的爲中品,什麼質地顏色光澤的爲下品。我加了他手機微信好友,他所發給圈子朋友看的微信內容,也大多數是講茶、吃茶、茶壺、玩茶壺的。他六十多歲了,還愛驅車去紫溪山區深山老林裏採挖野菜,去鄉野裏放風箏,有一顆多麼年青、多麼熱愛生活的心,典型的一個老頑童,叫人感到心態年青、活潑、親切可愛。他也是一個永遠對生活充滿愛、希望和激情的老人,永遠樂觀豁達,能夠把日復一日、單調孤寂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過得雖然清苦但也透出烤苦茶一樣的苦香。

他還有一個讓其他吃茶癡茶迷茶人遜色的愛好,就是愛驅車到深山老林裏的泉眼去,拉甘甜的泉水回來泡茶。他說,泡茶不僅要講究茶葉,講究茶壺,還得講究泡茶的水。爲了拉回來幾大桶山泉水,老人不避辛勞,不嫌麻煩,開車出去幾十公里。吃茶人癡茶迷茶人,有幾個可以把吃茶吃得這般精緻講究,有幾個有他這樣高的精神勁頭和境界?

他把水拉回城裏,用農家醃製醃菜鹹菜的那種土陶罐土陶缸來盛裝着,慢慢澄清着,讓陶罐來析出山泉水裏的雜質,另外也保存山泉水的活性。當然,他這樣高境界的茶癡茶迷茶仙,用的是純天然的土陶罐陶缸,從來不用醃製過醃菜鹹菜的陶罐。他還自釀葡萄酒,就用本地楚雄永仁縣的土葡萄,就是那種黑黑的、小小的、只有一枚小鈕釦大的那種土葡萄,這樣的土葡萄釀出來的土葡萄酒,很好吃。他也用土陶罐釀造土葡萄酒。他還自己壓制坨茶,找品質好的曬春青茶,自己加工,我看過他壓制這樣的春青茶坨茶,一個個毛茸茸的,很精緻,像小時候外婆用新蒸熟的米飯捏出來烤給我吃的飯糰,青綠青綠的飯糰,很誘人,看着就覺得香,也像山茅草叢中的一個個用草莖編織的鳥巢。

但願我能夠早日知茶懂茶,真正會吃茶、愛吃茶,也能夠成爲一個茶癡茶迷茶仙,像外公和老作家那樣,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日子裏,也永遠對生活滿懷着愛、希冀和激情,永遠對世間任何人滿懷着愛,永遠樂觀豁達,能夠把日復一日、單調孤寂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過得雖然清苦但也透出烤苦茶一樣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