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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豬草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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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揚州郊外的村子,幾乎家家都養豬。孩子們放學到家,一放下書包便拿起小鐵鍬,拎着竹籃子、掛着鐵鐮刀去野外打豬草了。說是打豬草,也不全是給豬吃的,也有給牛、驢、羊,以及兔子、鵝等準備飼料的。平常人家一般都在主屋的前面壘起一間土屋用作豬圈。用毛竹作樑,以青竹爲椽,上面貼着用蘆葦編織的簾子,再在簾子上蓋上一層厚厚的茅草,最後用泥巴將土基牆的空隙糊嚴實,一間豬圈便砌好了。經過風吹日曬的豬圈,頂上橙黃的茅草漸漸變成了褐色,被雨水沖刷後便留下一道道的水印,遠遠望去就像一位坐在老屋檐下曬太陽的老頭兒。

打豬草的散文

清明過後,空氣透出溫暖,散發一股泥土的香味兒。春風如同一支畫筆,蘸着陽光的七彩,將大地描繪成一幅明暗分明的油畫。房前,乳白色的杏花、粉紅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嫣紅的海棠花、紫色的紫荊花依次開放;成片成片黃色的油菜花像一大羣歡樂的孩子簇擁着村莊,與嫋嫋升起的淡青色的炊煙相映成趣。屋後,清凌凌的河水泛動的是大自然的愛情,兩條背青腹黃的鯉魚一前一後、交替向前,它們從深水區遊至新冒出蘆葦的淺灘上產卵;幾隻水鳥一會兒在水面交頸而歡,一會兒騰空而起,嘰嘰喳喳不停地發出求偶信號,直到成雙成對後才又落在水上安心覓食。岸邊的垂柳展開了新葉,長滿了鵝黃、青翠、蔥綠相間的嫩芽、細葉的柳枝像窈窕的姑娘迎着風兒翩翩起舞,它們扭動出陽春的模樣。此時,豐饒的蘇北平原簡直就是野草的樂土,房前屋後的空地上、彎彎曲曲的田埂上、陡峭不一的河崁上,甚至莊稼地裏都長出了各色各樣嫩草,爲家畜牲口提供了豐盛的食料。

打豬草一般選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這樣纔不至於把身上弄得太髒。按豬草的種類和生長的環境不同可以採用鏟、挖、挑、割、扯等不同的方法。像生在田埂上的婆乃納、附地菜、地錦草等,因爲貼地生長、其根莖細嫩,可以直接用鍬鏟,而馬蘭頭雖然也貼地,但由於其根深而粗,必須用鐵鍬挖;在莊稼地裏對黃鵪菜、大丁草、蒲公英、車前草等,只能用鐵鍬小心地挑,以免損傷農作物;對樹下、灘頭的高莖小蓬草、翅果菊、野薄荷就用鐮刀割;對攀繞在麥稈上、小樹上的藤狀野豌豆苗、野草莓藤、牽牛花草等可以直接用手扯。只需小一會兒,竹籃子便裝滿了各色各種的豬草。有時豬草多得籃子實在裝不下,我們就脫下外褲,用柳皮紮緊褲管口,用作盛草的袋子。最後肩抗“人”字形的草袋,手提着草籃子,一路輕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歡天喜地地回家了。

有時幾個同伴相約一起外出打豬草,看看天色還早,男孩子們便玩起了鬥草的遊戲。通常我們就選擇一塊空地,相隔約二十米劃出兩條直線,鬥草時,站在其中一條線的外側,將小鐵鍬扔向另一條線,誰的鐵鍬離線最近算誰贏。如果兩個人的鐵鍬離線的距離一樣就要看誰的鐵鍬豎得更直,誰直算誰贏。鬥草比的是巧勁,個頭高、力氣大的孩子不見得一定能贏。習慣用手腕發力纔有準勁,扔鍬的角度合適,鍬落地纔會豎直。贏了草的孩子喜滋滋的,輸了草的同伴也不氣餒,大不了再花點時間。對於鄉村的孩子,在無憂無慮的童年,時間儘管可以奢侈地消費。女孩兒就在田野上採集各種野花,有細小的婆乃納紫花,有黃白相間的馬蘭花,有粉白的野百合,有紫紅色的牽牛花。她們把這些花束在一起,沿籃子一圈都插上,一隻只豬草籃子便成了藝術品。其實,在藍天白雲下,在芳草萋萋的原野上,她們本就是活生生的.藝術品!

打回來的豬草還沾着露水,就被鬆鬆蓬蓬地散落在豬圈裏。看着豬搖着細短的尾巴,“哼哼”地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們的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容。一籃子又一籃子的豬草就這樣把豬喂大了,養肥了。等到出欄的那一天便成了孩子們盛大的節日。臨近晌午父親賣豬回來,帶回了我們心儀的連環畫,還有各種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譬如幾隻明火貼燒的大餅、兩捆香味撲鼻的油饊子,甚至還有一盒桃酥或者一包伊拉克蜜棗。我們細細地吃,慢慢地品,似乎要把勞動成果全部吸收進幼小的生命裏。

在所有草類中,要數巴根草生長期最長,所有家畜都愛吃。

巴根草貼地而生,其葉纖如羽,莖上生有多個節,就像是臥着的細竹枝兒。莖節處向上長有葉子,向下生着根,吸取土壤裏的養分。伴隨巴根草的生長,草莖不斷向前蜿蜒,新長出的草莖上又生出許多個節。衆多巴根草交織在一起,就像在田埂上鋪設了一張綠色的墊子。

巴根草耐旱。即使天氣乾燥得使地裏的其它草都枯黃了,它還長着綠茵茵的葉子,只是葉子比平時更細、更少些。葉子變細小、變稀疏是爲了減少體內水分的蒸發量;莖上的節變的更密、根系更發達,則是爲了充分吸收環境中的水分。巴根草也耐澇。水澇時,它的葉子又粗又大,莖上的節長得很稀疏。眼看其它雜草因水澇而枯爛,它卻還能旺盛生長。

在所有的野草中要算巴根草最耐寒。寒冬時,它的葉和莖就像蘆葦一樣變得金黃,這時枯萎的葉子成了保曖的外套,呵護着草莖和草根。寒冬臘月裏,鄉村孩子愛玩火。他們在巴根草的枯葉上點起火,野風一吹,火勢便四處蔓延開來,騰起一股青色的煙霧,聞着有一種焦油的芳香。等到來年春天,黝黑的草莖上先長出鵝黃的葉芽,只經一場春雨,便茵茵地長成了綠葉。唐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很準確地描繪了這一自然景象。巴根草還耐熱。夏日清晨,露珠在巴根草叢裏滾動,亮晶晶的,像散落的碎珍珠。到了中午,驕陽似火,露水早就蒸發得無影無蹤了,但巴根草一點也不蔫,照樣生機勃勃呢。

如今的巴根草還耐污。農業機械化後,村上耕田、破土、挖墒、收割等農事用的機械,其引擎基本上都是柴油機。出於成本考慮,一臺柴油機要配好幾種農機。耕完田要換破土機,平整好地又得換上挖墒機,三夏大忙時還要換成收割機。換機頭經常在田間地頭進行,先將柴油機拆下來,再裝到另一種機器上,用螺絲固定好,裝上傳動帶。換柴油機時往往會在地上留下大片油污,雨水是衝不淨的。只要有巴根草,要不了多久,泥地上的油印子就消失了。

豬草是大自然賦予鄉村孩子的童年禮物,不僅爲我們在那貧困的日子裏換回了書籍和新衣,還爲我們增添了現在的孩子體會不到的童趣。一片又一片寬廣茂盛的野草見證了鄉村一代又一代人歡樂的童年,也記錄了祖祖輩輩所有的滄桑與不幸。說它們寬廣,它們就像父輩一樣把孩子時刻裝在心上——再難,不能難爲孩子,再苦,不能苦着子孫;說它們茂盛,即使在荒年,不唯春天的馬蘭、鐵莧菜等可讓人充飢,夏日的艾草、秋天的車前子等還給人治病。巴根草是老家這片古老大地上生命力最強的一種草,它們適應自然、不畏困苦的品性就像我的那些任勞任怨的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