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豬頭山上的豬散文

豬頭山上的豬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07W 次

在豬頭山上的日子,好聽點說是彷徨,不好聽的說,是鬼混。現在想起來,那段日子是完全不着地的日子,就像只無頭蒼蠅。豬頭山在寧遠縣城東邊,光禿禿的山上有個九嶷學院。這個九嶷學院可不是九嶷山學院,一字之差,天壤之別。九嶷山學院是樂天宇老先生退休離京回家創辦的中國第一所民辦大學,九嶷學院是寧遠師範及一幫退休高中老師創辦的民辦大學。當時,寧遠還有九嶷山學院、九嶷大學,還有寧遠衛校、寧遠會計學校、寧遠工業學校和寧遠職業中專幾所大中專學校。當時的寧遠,教育就已形成產業。可終究是寧遠,彈丸之地,在九嶷山學院遷往冷水灘辦學後,寧遠的教育業就像白楊樹遇到了秋風冬雨,凋零殆盡。我到九嶷學院的時候,寧遠的民辦高等教育已到尾聲。九嶷學院是敞開門辦學,交學費就可以進去讀書。拿的文憑,一個是九嶷學院發的,另一個參加自考,拿自考文憑。進去的學生,幾乎都是混文憑來的。這麼多年來,從九嶷學院畢業的學子,能在各自行業裏出類拔萃的,幾乎爲零。我當時的想法,就是想混個文憑,然後南下廣東,在“三來一補”的工廠裏,找個工作,遠離東干腳。

豬頭山上的豬散文

在東干腳,我可謂是聲名狼藉。務農,懶,早上通常十點還沒有起牀。我父親經常站在窗子外是扯着嗓子喊:你這頭豬,還在貪睡,這輩子怎麼得了啊!這麼一喊,巴掌大的東干腳就通透了,沒人不知道我是個懶漢。東干腳那些當家長的在教育孩子的時候,都說:學什麼都好,不要學春紅!春紅,已經成爲另一類人的代名詞。我卻無所謂,做農有什麼稀奇的呢?我有一對隱形的翅膀,他們看不見而已。在東干腳混了半年,等到九嶷學院開學,我就跟父親商量,我要去九嶷學院讀書。父親沒有猶豫,即使當時家裏境況不好,父親還是同意每年爲我拿出一千二百塊錢的學費來。在讀書這件事上,父親從不含糊,我打小時候他就在教育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何況,我那高不成低不就不讀書就沒出路的窘境,父親也只得一搏,權當死馬當活馬醫。我得感謝我的父親,無論在我少年時代他對我怎麼嚴苛,但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希望我能成爲一個好人,一個能光大門楣的人。這又是父親的一個弱點,他爲了他的這個夢想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艱苦,只是希望我們能給他換回一點顏面。然而,我不理解他,我像一個只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怪物。

去了九嶷學院,我又改變了初衷。我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者是擔心,讀了半年,父親撐不下去,我又得回東干腳種田吧。莫名其妙,我交了報名費,卻留下了學費。在蹭課的時候,一個鐵路中學的乾癟癟的`退休語文老師講《中國文學史》,諄諄教導,唾沫橫飛,我卻聽得十分乏味。進而想,交六百塊學費值嗎?而原來寧遠四中的同學鄭山夫、平田村的歐陽金輝也進了這個學校,對於學習,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放眼看去,在這裏求學的,都是一幫苦逼青年,希望拿個文憑改變命運。命運是那麼好改變的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卻在改變命運的途中,卻沒有發覺。我兜裏有六百元鉅款,父母的血汗,我沒有珍惜,卻拿去揮霍了。下午下了課,我就約幾個同學到縣城車站邊的冷水飯店大吃大喝。現在看來,是充大款,非常荒唐。而當時全然不知。而只是覺得,飯店那個唯一的服務員江姑娘長得好看,不去那裏表現表現,就沒機會接近她。我的那幫所謂的同學,在吃喝之後,從不提醒我。我們完全是酒肉之徒,爲了口腹之慾,完全不計後果。江姑娘也不理我們,只是按照流程盡她的責任爲我們端茶斟酒。我也不在乎了,沉浸到了兄弟們虛構的美景中,不管明天,反正過一天是一天。

豬頭山是一個小山包,像不像一個豬頭,沒人去考究。創校者把豬頭山頂推平,建了三棟樓,一棟教學大樓,一個教師樓,還有一個是院長住的小樓。進學校三個月,我連院長的面都沒見過。有各種傳聞,但沒一件是真的。我也不去想,我只是暫住借讀。豬頭山邊,仍是山,種着樅樹,密密麻麻,神神祕祕,同學們很少進去。下了課,教室裏也見不着幾個熱愛學習的同學。我們像一羣麻雀,只要籠門打開,沒有一隻麻雀會留戀籠子而留下來。我們多想成爲美麗的孔雀,雀與雀,在這裏卻沒有界限。我會去胡功達的小屋子,他是九嶷學院的團委書記,東安人,英俊瀟灑,卻是靠關係進來的。他有一個收錄機,我們卻談文學,談泰戈爾之類,找不着重點,卻興致勃勃。一個廣西來九嶷學院求學的女孩聽得一驚一乍的,竟然喜歡上了胡功達。每次去他那裏,都能見到那個瘦弱又活潑的女孩,她的眼睛大大亮亮的,很疑問的盯我,我就不去了。

我喜歡文學,報的中文系,卻聽不進去《中國文學史》、《文學概念》、《現代漢語》、《古代漢語》……我有一個小本本,坐在課堂裏,我就寫詩,有時候,一節課寫三首詩。當我兜裏還剩下不到三百元的時候,我想到的是跑。再混下去,三百元融掉了,我就會成爲豬頭山上的死豬,東干腳的惡人,父母的不孝子。或者不僅僅這些,屎盆子我已經自己戴上了,只是,沒有一個知心的人點出來,我是一個壞蛋。父母也不問我,東干腳的人都以爲我在九嶷學院好好學習,務正業了。想起這些,我就害怕。爲什麼非要給人一個定義呢?我不管這些了。要離開了,前路迷茫,我還是把那幫兄弟請到一起,到汽車站旁邊的冷水飯店聚了一次。冠冕堂皇的話,兩肋插刀的話,奉承的話,我已經聽不下去。我看到了黑夜,也看到了黑在我的胸膛裏瀰漫開來。我感到了悲涼,卻在笑。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拿性命去搏。而現在要笑,即使我完蛋,也是笑着完蛋的。酒足飯飽後,我們踩着寧遠縣城昏黃的燈光,踩着一片寧靜回到豬頭山的校舍。這裏已經沒有我留戀的東西,我需要的是一個人的征程。我倉皇的準備,像一個出逃的囚犯,卻很堅毅。我所要面對的荒原,已經成呈現詩意。這是假象,但豬頭山上無人可解。

離開了,我把能送的,能留的,都給了那幫兄弟。他們要上課,我一個人走下了豬頭山,走到官府街,我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他們的苦難,甩甩頭,繼續走,走到車站,買了票,又去旁邊的冷水飯店門口晃了晃,然而回到車站,夢還沒有醒,我還在想,到了廣東,我就會忘了家鄉,一個人來面對生活的優待了。我不願把自己當豬頭,其實,那時候,我就是一隻豬,沒想到是一隻野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