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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頭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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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矇矇亮豬頭吳就準時醒了,許多年了都是這樣早就形成習慣了,他身體裏有一個時鐘每天到這個時候就會敲響叫他起牀的,閒來無事時他也是這樣,起來沒有活幹就一個人坐着,到院子裏抽菸拼命的咳嗦,把天咳嗦得越來越亮,把天邊咳出一抹血紅的朝霞來纔算完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到點就醒就得起牀了,睡不着躺在牀上難受,咱就是這賤命。

豬頭吳散文

豬頭吳是個勤快人,很少有閒下來的時候的,他起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掃帚打掃院子,他打掃得很細緻,角角落落一個樹葉一個紙片也不放過,把院子打掃得和天色一樣亮了,豬頭吳纔去洗臉洗手。牙膏牙刷也是有的,可是他不常刷,忙得經常忘記了,什麼時候想起來就刷一次,他說農村人那來那麼多窮講究。

坐在亮堂的院子裏抽一支菸後,豬頭吳就把昨晚泡一晚的豬頭豬肝豬腸子撈出來,換一盆乾淨水再泡上。做這件事情時豬頭吳一絲不苟很是認真,這些豬下水都是要人吃的,一點也馬虎不得。今天要做的活和昨天一樣,如此幾年了豬頭吳不需要想閉着眼就知道該做什麼了,插上鼓風機點火填上碳頭,一會火苗子就從下水鍋四周竄出來了,每天的日子都是這樣紅紅火火的就開始了。

等着下水鍋開的間隙,豬頭吳就把豬頭撈出來,他坐在小凳子上低着頭整理。這時外面的街道上開始熱鬧了,早起的村人的說話聲做生意的吆喝聲不時傳來,還有拉着貨物的車輛吭哧吭哧的喘着氣經過,小村的早晨很安靜的,大街上的這些聲音就顯得很響亮了,充斥着鄉間煙火的味道,聽着很親切。豬頭吳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他欠一下身子,只顧埋頭專心整理着豬頭,那顆豬頭很安靜很聽話,彷彿屈從了命運的安排,任由豬頭吳擺佈。豬頭吳的這些生下水都是從鎮子上趙三的冷庫裏批來的,趙三的生意做得很大,周圍做熟食的都從他那裏批發的,趙三隔幾天就從外地運一冷罐車來,常常是半夜卸貨,有國內的也有外國的。

豬頭吳把收拾好的豬下水下鍋了,他媳婦英子就該叫他吃飯了,每天都是這樣。豬頭吳坐下後四周看看,似乎有些害怕,也許這是他剛來的那幾年養成的習慣。豬頭吳不是小村人,是英子的前男人死後坐地招的上門丈夫,他來時快四十了,來時英子的兩個兒子大的十七八歲小的十三四,正是淘氣得讓人恨不是愛不是的年齡,當時兩個兒子很是討厭豬頭吳,常常想着法子捉弄他,有一次吃飯時豬頭吳起身端碗時小兒子就把他坐的凳子搬走了,讓他坐空迎面朝天摔在地上了,一碗小米飯灑了一身,豬頭吳自然不能發脾氣,只能忍着。小時候常聽老人講日子得慢慢熬,熬出來了才叫人那,豬頭吳現在懂得這話的含義了,那就慢慢熬吧。

豬頭吳在英子家是什麼活都幹,和英子去地裏澆地按電錶撒化肥,開拖拉機往家裏收莊稼犁地,這些活是男人的活,女人幹不了的,豬頭吳幹了英子就沒有困難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加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家了。閒時豬頭吳和村裏人出門打工,給英子做完了牛馬又去給包工頭做牛馬了。在外面幹幾個月,回家把錢交給英子保管,英子就覺着豬頭吳這個人老實可靠了。

日子如流水,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英子的兩個兒子都結婚分家另過了。前幾年豬頭吳一次打工沒幹到頭就回來了,他腿上的勞傷出來了,不能幹了,出了半輩子的苦力了,身體到了極限,就像個破機器,再不保養就不能用了。回到家裏還覺着很對不起英子的,他對英子說兩個孩子的事都過了,想再掙幾個錢咱倆花吧,你看身體不爭氣……英子沒說什麼,她現在還是很疼愛豬頭吳的,從此不讓豬頭吳出門打工了。兩個人一起生活好多年了,就是沒有感情也有感情了,小村人苦日子過慣了,沒有風花雪夜的浪漫,甚至沒有想過愛情這個詞,兩個人在一起了就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了,就得一起在生活的苦水裏熬,把苦熬盡了剩下的纔是甜,他們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苦命的螞蚱,只有相互扶持着才能走得更遠些的。

在家也不能閒着,閒着是沒人給錢的,英子的孃家一個本家哥哥在縣城裏賣熟食呢,英子和豬頭吳去學了幾天,回家就試着煮下水賣了。豬頭吳從未做過買賣,第一次煮出來後不知道去哪裏去賣,他踩着電三輪先在小村的街上轉,好在有擴音喇叭,錄了音循環播放不用他喊。英子說他老實巴腳的人,如果喊肯定是喊不出的,這話豬頭吳相信。有村人問都有什麼,豬頭吳說有豬頭有······,村人一下子笑了,豬頭吳也不好意思笑了,豬頭吳這個外號也就是這麼叫起來了,以後再有人問他就說豬頭肉或者說豬臉了。村人和他開玩笑,喊他豬頭吳,來半斤豬肝,開始他不習慣,漸漸的喊開了他也就習慣了,他想只要你們要我的下水,喊我什麼都行。在小村轉一圈就去鄰村轉,時間長了就摸索出規律了,豬頭吳固定了三五個村子,他豬頭吳這個外號也隨着他去了鄰村了,鄰村人聽見他的擴音喇叭裏的吆喝就會說豬頭吳來了,豬頭吳這個外號成了他的招牌,他人脾氣好,說話和氣,不小氣,幾毛錢甚至一塊多的零錢直接就不要了,這幾個村子漸漸的`只認他的熟食,其他賣下水的去了,同樣的價錢是賣不動的。

上午十點多,下水出鍋了,熱騰騰的冒着霧氣,肉的香味早飄滿半個小村了。豬頭吳踩着電動三輪出發了,擴音喇叭開了,錄的豬頭吳的聲音,誰要下水,剛出鍋的,豬頭吳走到哪裏這喊聲就到哪裏。在自己的村子裏是不會呆長時間的,村人想要時就直接到家裏去了。豬頭吳踩着電動三輪去鄰村了,路上擴音喇叭關了,豬頭吳一時還有些不適應,感覺太寂靜了,於是就聽見風吹過的聲音就特別響,吹過遼闊的麥田吹過幾棵大樹吹過豬頭吳,把地上的浮土吹到天空又吹落下來了。豬頭吳文化不高,可看到這被風揚起的浮土心裏也有點感慨的,他想自己也是這塵世上一粒小小的塵土,總有一天也要回歸土地的。

春天,萬物復甦,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可村子裏的人都出門打工了,只剩下老弱病殘和兒童,卻成了沒有生氣的空村了。現在原料漲價了,水漲船高,豬頭吳的下水就賣得貴了點,很少有人捨得買下水吃了,轉了幾個村子也沒賣出去多少。到了中午一點多豬頭吳就該回家了,垂頭喪氣的,清點賣了多少錢,坐下嘆氣,午飯也懶得吃了。豬頭吳說現在這生意越來越難做了,英子說現在什麼好做啊,錢是越來越難掙了,多少掙個零花錢,不閒着就行了,咱一個小老百姓還想攢錢啊,卻是一副知足常樂的樣子。

下午,豬頭吳無事可做了,他閒不住就去田地裏轉轉。踩着窄窄的田間路慢慢走着,兩邊是綠油油的海一樣的麥田,無邊無際。豬頭吳在麥田裏散步,就像一個小蟲子在一片青菜葉上爬,走着走着,上午掙不到錢鬱悶的心情就隨風而散了。他想起他來小村這十幾年的時光了,幫着英子把兩個孩子養大都結婚成家了,英子沒有給他生一個孩子,頭幾年豬頭吳是想要一個的,英子不同意,豬頭吳聽英子的,就依了她不要了。用小村人的話說,他來小村就是給英子當牛拉套的,這一點他自己也不否認的。他想起他來英子家的前一天,媽媽說他,要不是因爲咱家太窮了,又沒本事,說什麼也不會走這條路的,他永遠不會忘記媽媽說這話時是流着淚說的。像豬頭吳這樣的事情在小村這一帶是低人一等的。

現在豬頭吳想想自己,也沒覺得哪裏不好,英子體貼他關心他,英子的兩個孩子也常常過來看他,問寒問暖,自然爸爸兩個字可能是不會叫了,這樣豬頭吳已經十分知足滿意了。前面是英子家的麥田了,田裏一個突起的土堆就是英子死去的那個男人的墳頭了,豬頭吳剛來時,每逢燒紙的日子英子還來燒紙的,豬頭吳陪着她,英子心細開始不讓他陪,豬頭吳不同意,他說怕英子哭昏了,這讓英子很是感動的。想起往事豬頭吳忽然想到自己,他想自己以後是要埋在自家的祖墳的,英子到那時候會和他合葬嗎,想英子的兩個兒子也不會同意吧,想着豬頭吳心裏就涌起了酸酸的悲哀。

黃昏,豬頭吳照例踩着電動三輪出去了,轉了幾個村子,買下水的依然很少,豬頭吳就多待了會,回家時暮色已淹沒田野村子了。英子做好了飯,等着他回來了說他今天回來太晚了,豬頭吳就說不好賣,就多待了會。英子拿出了半個豬臉,豬頭吳問她幹什麼,英子笑說犒勞你啊。

做了幾年熟食了,豬頭吳一直不捨得吃自己煮的下水,總想多賣幾個錢的,他對英子說吃什麼都一樣,還不都是吃飽算數。現在豬頭吳坐在燈光下,看着英子忙着切豬下水,忙着把炒好的菜端到飯桌上,還給他倒了一杯酒。英子忙完了坐下,問豬頭吳爲什麼不吃,豬頭吳說不是等着你呀,讓英子也吃,豬頭吳夾了一塊自己煮的下水慢慢品着,他覺着真香真好吃,喝一口酒,一股暖意涌上來了,朦朧燈光裏看着坐在對面的英子,豬頭吳感到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