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散文

大車就是鐵路上對火車司機的一種稱呼。是很多人眼裏羨慕的職業，而我就是一名火車司機。

大車，是黃昏時分那個逆着下班的人流去上班的男人，是那個常常斜揹着沉甸甸的乘務包匆匆趕路的人，是一年四季奔波在人們夢鄉里的人，是深夜歸來悄悄上樓怕驚擾別人甜夢的人。

大車的茶杯很大。濃濃的茶葉積年累月的浸泡，杯底已經形成清洗不掉的厚厚的茶垢。在晃動的機車裏，眼前的茶杯是忠實的伴侶，風裏雨裏，滋潤着大車乾燥的歲月。

大車的揹包很沉。裏面裝着檢車錘，手電筒，信號旗等行車工具，還塞滿學習資料和日常生活用品。走到哪裏，揹包就背到哪裏，遠遠看去，大車就好像一位漂泊不定的旅人。

大車的路很長。長路蔓延到遠方，大車的青春奉獻給長路，風雨兼程！大車用滾滾的車輪丈量着長路。一段旅程的結束，意味着新的旅程的開始。視野裏的平行線——那兩條鋼軌，就是大車眼前的`風景。不變的是風景，瞬變的是時間與季節。

大車的日子很忙。他不在火車上，就在奔赴去開火車的路上。剛剛纔走下機車，就估算着下一次出乘的時間。估算總是出現偏差：不是早了，就是晚了。上班的時間充滿了不確定性。在路上，大車碰見大車的問候語，往往是啥班啊，走幾點的，“叫班啦”，或是“快叫了”。“叫”，是一種呼喚，呼喚到一生的旅途上去的。不被呼喚的時候便能在家裏睡上一宿，樂的合不攏嘴。

大車的旅伴還有煙。捏在手裏的白色菸捲，彷彿一段自由支配的日子，大車從生命的煙盒慷慨地彈出，輕輕點然，悠閒地吐出。煙縷繚繞。也是爲了深夜裏提提精神，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兩條線和看着都要吐的監控。誰能忍受沒有滋味的生活？大車能！苦的茶，苦的煙，也能品啜出香甜的味道。茶與煙伴着長夜與長路，伴着煙雲雨露中的跋山涉水。

大車，是鐵路上的跑車人。是身着樸素的工裝，一手拎飯盒一手提包，熬了個通宵也不捨得花錢打的回家的人，是那個推着癟了胎的自行車在黎明時分趕回來的人。是夜裏睡覺夢見火車越過紅色信號機而被驚醒的人，是凌晨四點半起來詢問何時被召喚的人，是承載着價值千萬的貨物，承擔着成百上千生命的人，是爲了國家利益，而放棄自己利益的人。是爲了大家，而不顧小家的人。有時是媳婦生孩子而不在身邊的人。大車身邊的朋友，有很多不理解大車工作的性質，而懷疑大車對朋友的真誠的羣體，想朋友在一起聚聚時，張羅好幾天因爲大車而聚不上的羣體，大車這個羣體，是離婚率最高的羣體。是不懂大車這個職業性質而被誤會的羣體。

大車是父親的兒子，大車不是一個好兒子。父親需要他的時候，他在車上；父親呆在病牀上的時候，他在路上；父親想和他說會兒話的時候，他卻在開火車。大車是兒子的父親，大車不是一個好父親。兒子在作文上說“我的爸爸是一名火車司機，他總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回家。還有一次，我們剛走進動物園，他就急着要趕回單位上班……”大車，還是妻子的丈夫，大車，當然也不是一位好丈夫，大車身邊的妻子也是家庭最辛勞的人……大車，就是那個在衆人面前嘻嘻哈哈不知道憂傷爲何物的男人；大車，就是那個在深夜的角落偷偷拭去眼角淚水的男人；大車，就是那個讓風裏來雨裏去奔波的生活磨礪得粗糙的男人；大車，就是那個被春天的原野冬夜的月光浪漫得一塌糊塗的男人……

大車的生活很單調，單調到三點一線，在家、公寓與機車之間循環往復。大車的生活很單純，總是沿着固定的路線跑來跑去。大車的日子又很豐富，在路上可以欣賞春花秋月旭日晚霞，可以感受大地上的事情，點點滴滴體驗着，屬於生命的酸甜苦辣。多少個節日不能和親人在一起，多少次遺憾還念念不忘，即使是春節大車依然還在工作着，爲了安全，手機上交，大車們連給親人打電話問候的權利都沒有。

有時候幸福，有時候失落。有時候嘆息，有時候歡歌。也有牢騷，也有豪情，也有悲哀，也有快樂。大車，是一種人生的形式，大車，是一種生活的選擇。

這就是我，火車司機……大車……還有無數的臉上都寫着平凡，無數的身影卻凝聚成山的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