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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中的鄉村郵遞員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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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少年和青年時代,鄉村郵遞員是一項十分受人尊敬的工作。他們身穿綠色工作服,騎着印着 “郵電”標記的綠色自行車,後坐的雙向甩兩個綠色的郵袋,袋裏裝着要發送的報紙、雜誌、信件、公函和包裹等。綠色的自行車在郵遞員的駕馭下輕燕般地穿村走戶。

我記憶中的鄉村郵遞員散文

那時在市郊的鄉村裏,通行的大都是泥巴路,逢雨天路就泥濘難走。村子裏沒有電燈,也沒有電話,全靠一條泥路通往鄉村外邊的世界。在小鎮上有郵電局,有手搖的老式電話,凡村子裏有人家遇緊急的事,就會步行或騎着自行車到鎮上的郵電局,付五分錢用手搖機打一個電話。如聯繫遠途較爲緊急的,可以在櫃檯上寫幾句簡明扼要的話,請發報員發一份電報給對方。也有年輕人去鎮上直接辦事的,就把要寄的信件帶去郵電所,然後親自貼上郵票,把信交給櫃檯營業員,看工作人員在信件上蓋了當日的郵戳後,才高興地離開。這樣的通信方式,對如今的孩子和年輕人來說,或許就是天方夜譚,但那時候確確實實是真的。

後來,有些地方爲了方便,就由各生產隊在村宅中心設立一個固定的收信發信、代收雜誌和報紙的地方,而供銷合作社開的下伸小店來往人員多,是最爲理想的。郵箱是用木板製作的,用綠漆刷過,郵箱掛在下伸小店的大門口旁邊,箱子的小門上一把小鎖,中間用黃漆寫着醒目的“郵箱”兩個字。除此外,小店裏還代銷郵票。那時,本市寄一封信只需4分錢,寄到外省是8分錢;而對熱心的鄉村文學投稿作者來說是多了一份欣喜,由於報刊雜誌社給予作者特別的優惠,吸引衆多作者投稿,郵資都由對方支付,所以再厚的文稿,只要用剪刀在信封右上角剪去一個小角,寫上“稿件”或“投稿”兩個字,就可以不用付費了。天長日久,鄉村四周的人們都視下伸店的郵箱爲不開口的朋友。凡要寄信的人,不再跑遠路去小鎮,他們會興致勃勃地趕來下伸店,趁買東西時,買了郵票貼在信封上,然後把信件插入郵箱的上口縫隙中。而郵遞員,總是在每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到達,送來報刊和遠方各地的來信,然後再開鎖取信,他們把這個工作當作神聖和崇高的事業。而報刊和遠方的來信,由下伸店店員抽空幫着插入編了號的村宅口袋裏,村宅上有人來下伸店買東西,就會義務幫着帶回,而且樂此不疲。

在以後的日子裏,不管風霜雪雨,郵箱旁每天總有一個人準時來到這裏,他就是那個受人尊敬的、身上穿着綠色工作服的鄉村郵遞員,因爲他姓杜,大家愛喚他爲小杜。說到那時通信,年輕人居多,他們鄉間談戀愛時不興經常走動,大多是靠寫信傳遞和表白各自的心情。處於情感萌動期的小夥或姑娘,對愛情有着獨鍾的美好和嚮往,他們一旦想起了對方,或者要互相傾訴衷曲,大多會來下伸店走一走,乘購買油鹽醬醋時,順便悄悄往郵箱寄一封信。然後就等待着心上人適時回覆。接下來的每天,總有小年輕來下伸店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如果有了心上人來的信,她們就會紅着臉急忙拆開,躲在樹下看完了纔回家。

鄉村郵遞員在我和村宅人的心裏,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是他們把外界的各種信息,通過報紙雜誌帶回到村裏,也把村裏人的問候等,通過信件帶往村外的親朋好友。時間長了,大家和鄉村郵員也就熟悉了。後來的日子,村裏人在下地的路上,或在村口遇見鄉村郵員騎着綠色的自行車經過,就會互相招招手,喚他小杜,還會問及有何信件之類的話題。郵遞員到小村宅送掛號信或電報是最艱苦的,遇到颳風下雨,路上泥濘不能騎車,要穿着套鞋或者赤腳扛起車走一段路才能送到。郵遞員就像是春天裏的風一樣,吹到哪兒都是無限的喜悅。某東村有位軍屬大娘常收到兒子寄自部隊的信,因爲大娘認不得幾個字,眼睛又花,常常接過信拆了請鄉郵員小杜念給她聽聽。有時念了一遍還要再念一遍,直到老人滿意得點頭,臉上笑得似花兒盛開……

記得80年代末,海峽兩岸逐漸實現了間接“三通”。就在這時候,臺灣地區數十年沒歸家的親人,便通過香港向大陸親人郵寄信件,尋親意願強烈。但由於新中國成立後村宅的變化很大,一些從臺灣寄來的信除了寄錯地址,還會寫錯親人的名字,成爲了疑難信件。記得有一次,年輕的鄉郵員爲了送一封信,在投遞過程中,發現當地同名同姓的有五個人,就挨家挨戶地查找了三天。正值寒冬季節,其間東北風猛刮,滿天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但年輕的郵遞員不怕路艱,踏雪走了三個相同名字人家所在的六個村宅,最後終於找到了真正的臺胞親人家屬。當收信的主人家看到郵遞員渾身都是雪的時候,深爲郵遞員小夥爲民服務和吃苦的精神所感動。

說到這裏,還要穿插一個小故事。在我家的東宅,有一個姑娘叫秀薇,長得亭亭玉立,十人九贊。那年她二十一歲,父母爲她獲色了一個在鎮上當醫生的小夥子。小夥長相不錯,論家庭條件,有房有錢。但姑娘始終不肯去見面,這是爲什麼呢?是緣份沒有到還是什麼?後來其母發現,女兒愛上了每天穿村走宅的鄉郵員小杜,已處在熱戀中,他們用寫信的方式互相聯繫,幾乎每週要寫一至二封信,姑娘的枕頭裏,塞滿了小杜寫給她的信件。此事被當地鄉人傳爲自由戀愛的典範。

九十年代前夕,也是我踏上文學創作之路的黃金時期,每天工作後回到家裏,創作的靈感一來,常常會把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故事通過文學形式寫出來,手執鋼筆,抒一份濃濃的情感,寫在方格文稿紙上,然後再通過郵遞員寄到一個屬於我夢想發稿的報紙刊物。那時我年輕,創作精力旺盛,常常會寫到天亮。所以,我幾乎每三天中就有一件文稿要向市內外有關報紙雜誌投稿。當我把糊了口的信交給郵遞員,看着鄉郵員打開綠色的郵包,把投稿信件認真裝進包裏,然後招招手離開的時候,我還會莫名地站在村口,目送着郵遞員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鄉間小路爲止。是生怕稿件掉了嗎?此種心緒怎麼也說不清楚。真的,這對於不寫作的人來說也許是不會體驗到的。

投稿後就會盼着編輯能夠修改和錄用,然後覆信。那時我遇到的編輯很好,有文稿寄去必復。常常是這樣,當我向編輯部投稿以後,報紙過十天半個月,雜誌三個月後便會收到覆信。當我在郵遞員手中接過匯款單據。我就會激動得心跳;當我從郵遞員手中接過從某編輯部寄來的信件,看着散發着油墨香的書報上印有自己的小說、散文、詩歌等,就會靜靜地一口氣讀完,從心底裏升起一份悠悠的甜蜜。所以等候覆信成爲了我的一種習慣。每當在家休息時,我總是會在郵遞員進村的這個時間,在場院的路口東張西望,看到綠色的自行車和聽到車鈴聲,就會莫名的心動起來,盼望着某編輯部的來信就是錄用稿件的好運。常常是這樣,看到信件中的方格稿變成了鉛印紙,那種興奮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

當然,許多時候看到郵遞員在向我招手時,但看到他沒停車,就會知道沒有我的信件,覺得有一份小小的失落感。後來我不斷告誡自己,創作沒有最好,只有更好!所以這樣一想,即使沒有收到的回信,留下的不是失望,而是多了一份給自己加油的動力。

到了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村村宅宅的面貌一新,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新時代來到。鄉村的許多路開始改造成水泥路或柏油路。郵電部門的發展速度也很快,鄉郵員的出行也大變樣,他們出行的工具從騎自行車變爲了騎摩托兩用車,這是一個很大的變革。多麼神氣的鄉郵員啊,他們身穿綠色的工作服,騎着綠色摩托兩用車穿行在鄉村間。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啊!當郵遞員走村串戶送了報紙和其它郵件,又騎着摩托車唱着歌走了時,坐在陽光下的村裏的退休老人們,他們停止了侃大山,摸出老花眼鏡,翻讀着訂閱的.報紙,聞着油墨香味,開始了幸福的閱讀時刻……

如今,鄉村不少家庭有了電腦,網絡也普及。人們在獲取信息等方面,和人聯繫的方式等有了很大的改變。個人通信不再靠寫信;讀書報可以從電視,網絡上便捷輕鬆地獲得。與人聯繫時,手機短信、微信,微博均爲時尚,任你選擇哪一類。寫作和投稿,除了一些年長的作者寫作時還堅守着爬方格文稿紙外,其餘的作者大多是用電子稿發往對方的郵箱,也可以直接點擊進入網絡文學,放飛各自的燦爛夢想。鄉村生活中許多原來靠鄉郵員做的事,開始了大的變革。如今的鄉村郵遞員的工作,除了送極少的信件外,大多是給一些村宅和單位送送書報,給村裏人送一些網上訂購的物品什麼的。但村裏的許多人,特別是老年人,他們與鄉村郵遞員依然互打招呼,沒有變淡。

每當我回鄉度假時,看到鄉村郵遞員的綠色摩托車從屋前的水泥路經過,就會想起當年那些難忘的創作歲月,放飛的夢想便會又一次變得飛翔起來。又後來,郵電在1999年初分了家,郵電所變成了郵政所和電信兩家。郵政所內設郵政銀行。那次我回到家鄉,發現家鄉那個郵電所因爲徵地搬到新鎮的新街去了,原址上新建了一排住宅高樓。當我在新街找到那個我思念的郵電所。發現那裏裝潢得十分氣派,裏面的工作人員都是新面孔。

觸景生情,想起了那個鄉村年輕的郵遞員小杜,便去投遞室打聽。當我問及鄉郵員小杜時,郵局一位即將退休的老領導告訴我:自從你離開家鄉去市內工作和居住,年輕的鄉郵員小杜由於工作成績斐然,被評爲市級系統先進工作者,不久又當了投遞負責人,三年後又被調到縣城支局當了投遞股長。一天,一郵員突然在上班途中生病,爲不延誤送信送報送雜誌,小杜馬上幫着去代班,在騎着兩用摩托車幫送一份貴重物品時,在長江堤岸的橋畔遇到了一個持刀搶劫的小偷,爲保護人民財產,他奮不顧身和小偷搏鬥,最後人民的物品保護了,而他自己卻因流血過多犧牲了……追悼會上,他被組織上追認爲烈士,凡知道和認識他的人都來了,花圈排滿了大廳和所有走道……他的妻子秀薇,就是當年通過寫信自由戀愛的姑娘,用綠色的工作服包裹着丈夫的骨灰盒,而且執意要把他的骨灰盒接回家中,據陪同的親戚說,她抱着小杜的骨灰盒,不斷落淚地親吻着,還輕輕地和他說話,一連抱了三天三夜……

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民的郵遞員啊!那一刻,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淌。朦朧中,我的眼前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鄉村的一幕幕情景,看到了年輕的郵遞員小杜騎着車穿梭在鄉間,那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響起,一個亭亭玉立的鄉村女孩的眼睛正望着他……

多少年過去了,每當在市區的馬路上看到郵遞員開着摩托車一閃而過,我依然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當年那個年輕的郵遞員小杜,他騎着那輛綠色的自行車,馱負着對事業的愛和希望,穿梭在鄉村的前前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