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睡在我上鋪的哥們散文隨筆

睡在我上鋪的哥們散文隨筆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44W 次

十八年前,我只身一人來到鄂西北求學,沒有老鄉,沒有朋友,語言不通,飯菜吃不慣,天熱得要命,寢室裏三天兩頭打架鬥毆,教室裏整天亂成一窩蜂,失落佔據了我孤獨的心。

睡在我上鋪的哥們散文隨筆

晚自習後,隨着一陣清脆的鈴聲,學生潮水般涌向寢室——男女各一個院子一座獨樓。刷牙洗臉洗澡洗衣服的同學在水房裏人擠人人挨人熱鬧異常,我們班同寢室的幾個同學興高采烈,刷牙洗臉後脫個精光,在水池邊洗澡打水仗。幾位襄陽的同學圍着我好奇地問陝西的風土人情——是不是房子半邊蓋?是不是鍋盔大得像鍋蓋?是不是麪條像褲腰帶?是不是板凳不坐蹲起來?是不是手帕頭上戴?我一一作答。他們烏黑的眼睛裏閃着好奇。小飛和我是同桌,睡在我的上鋪,他話不多,偶爾插幾句,隨後低頭洗澡。回到寢室,有的拿着單放機聽歌,有的看愛情小說,還有的跑到外面的小賣鋪買回一大堆零食給大家分享。上鋪的哥們把牀搖得咯吱響,我無心看書,書一撂,衝上面喊:“哥們下來諞。”小飛爬在牀沿邊,嘻嘻一笑:“早說也就不欺負你了。”隨後一個倒掛金鐘溜下來,只諞到晚上十點,就寢哨聲一響,寢室全部關燈,這纔回到各自的牀上睡覺。

睡到半夜,突然一陣急促的哨子聲響起,隨後是敲門聲,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寢室的燈統一打開了,亮如白晝。學生科的老師和學生會的領導七八個人在逐一檢查寢室,被褥裏,牀底下,鋪蓋下,被翻了個遍。三尺長的鋼管在我牀的裏側,七八雙眼睛齊刷刷地望着我,我臉漲得通紅。“誰在坑我?”我大喊一聲,無人應答。學生科的老師威嚴冷漠,衝我說:“穿衣,去院子集合。”

院子裏,學校主要領導已站成一排,對面是四五十個學生,中間一堆鋼管、木棍,還有匕首、手銬、小砍刀之類的鐵器。我耷拉着頭,副校長在挨個訓話,走到我面前陰沉着臉:“帶鋼管幹什麼?學校明令禁止,講了多少次了!說。”我戰戰兢兢,有些語無倫次:“我沒帶,有人陷害我,我也不知哪來的!”“陷害你幹什麼!再狡辯今晚在操場站一夜。”我無語。副校長訓完話,各班班主任上來。我們班是張明科老師,他黑青着臉,因爲全班五十六個學生只有把我從寢室“請”了出來,他唾沫星子滿天飛,我沉默不語,頭腦一片空白,也不知他說了什麼。第二天,我被要求寫檢討書,大大的一張16開紙上,我想了半天只寫了一行字——我是被冤枉的,我沒帶過鋼管來學校。

午休時,班主任張老師來到寢室,他怒氣沖天。一進門就狂吼:“謝亞亮你還牛上了是不?讓你承認錯誤你就這態度!”寢室安靜得落一根針都能聽見,我低頭不語,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我。“再不承認錯誤不好好寫檢討書,我把你開(除)回陝西去。”我不動聲色,他氣得伸出巴掌就要打。“老師,鋼管不是亞亮的,我可以作證”——小飛的聲音。張老師怔了半天。“你們兩個都到我辦公室來。”我站在門外,張老師和小飛在辦公室談了約莫20分鐘。小飛出來叫我,安慰道:“沒事,一場誤會。”我進去,張老師說:“小飛剛纔作證,鋼管不是你的,他見過濮陽來的吳強包裏帶過。”我眼睛澀澀的,忍住沒讓淚水流下來。後來,通過查證,鋼管是吳強的,我得以洗清冤屈。事後,我請小飛去外面撮一頓,他婉言謝絕:“花那錢幹什麼,週日你來我家,就在河口市區。讓我媽炒兩個菜,領略一下湖北的風味。”

週末,這是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第一次出校門。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小飛家就在市中心,獨院小二樓,家裏寬敞明亮。看到我到來,他媽很熱情,吩咐我們吃水果看電視,她在廚房裏忙活。我和小飛左一句右一句聊着,快中午的時候,門鈴一響,小飛打開門,進來一個姑娘,個頭高挑,眉清目秀,如出水芙蓉般美麗。小飛介紹,原來是他姐,我的臉微微發燙,點頭不知道說什麼。中午,我們圍坐一桌,他媽說着河口街上的塵封往事,他姐聊着剛參加工作的點點滴滴,氣氛輕鬆愉悅,飯菜豐盛可口,是我這個他鄉異客來到這裏吃得最開心的一次。自那後,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小飛了,我們無話不談,相互幫助,在那個遙遠的城市,我十幾歲的心終於安靜了下來。

轉眼間,寒假到了,學校裏空曠寂靜,我在校報社實習,準備晚些時候再回家。夜色如墨,外面黑漆漆的,有些害怕,我一個人在寢室。十點多,正要入睡,敲門聲傳來。我問:“誰,幹什麼?”“是我,開門。”吳強的聲音,這傢伙不是早回河南去了嗎,怎麼還沒走。我不情願地打開門。呼啦一下,進來四五個學生模樣的人,只有吳強我認識,其他的沒見過,一個個人高馬大。一進門他們就迅速關上門。其他人不作聲,吳強皮笑肉不笑地說:“陝西同學,回家的票買好了嗎?”我不耐煩地反問:“買好了,怎麼了?”他笑眯眯地說:“哦,我還沒買,想借你幾個錢。”我一陣緊張:“我沒有,就剩吃飯的幾十塊錢。”他不懷好意地說:“把你錢包看看。”“你想幹什麼,搶劫嗎?”我高聲呵斥。他們四五個一起衝上來,拳頭和腳劈頭蓋臉連打帶踹,我發瘋一般還手,沒幾下就被打趴在地上。釘了鐵掌的黑皮鞋踩着我的臉,我動彈不得,錢包裏的幾百塊被他們搜刮一空。臨出門,吳強扔下一句話:“想瘸着回陝西,你可以去治安室,看在同學的面上,給你留幾十塊。”我有氣無力地在地上躺了大半夜。

後來幾天,我在校園裏搜尋吳強這小子,攢足了勁要讓他掉兩顆牙,直到年關臨近我離開校園都沒找到他。

再過幾天新年就到了,大街上越來越熱鬧,想着這一學期來小飛對我的照顧,也因爲囊中羞澀,在臨回家前一天,我來到小飛家辭別。一進家門,還是那麼熱情,中午我單獨和小飛出來,各自一碗麪算是我們的午飯。我試探性地問小飛借幾百元回家。小飛哈哈大笑:“你看你客氣的`,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還說借,需要直接說一聲就是了。”我鼻子一酸,把吳強的事說給他聽,他狠狠地把拳頭砸在桌子上,大罵吳強太不地道。下午,小飛帶着我在河口市區溜了一圈,這一年我們就此分別。

年後,還沒開學我就來到了學校。一是找吳強報仇雪恨,二是給小飛還錢。小飛開始執意不收,我有些不高興。嘟囔着:“借錢還錢天經地義,你不把我當哥們是吧?”他嘿嘿一笑勉強收下。說起我想揍一頓吳強的想法,小飛熱血沸騰,他說:“這小子,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等待了幾天,學生陸續返校。終於見到了吳強,他滿眼鄙視,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那一天午後,我和小飛尾隨吳強來到河口街道,在一僻靜處,我們衝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吳強這小子壯實,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打趴下。他罵罵咧咧,我氣得隨手操起一塊磚砸下,吳強的臉立馬血肉模糊。我丟下磚,和小飛消失在街道里。

我被小飛帶到他老爸所在單位的一處住所,他爸出差沒在。在那裏,我們喝酒暢飲,解了心頭之氣的歡快讓人高興不已。隨後的十幾天,我們兩都沒去學校,喝酒,打牌,睡覺,沒事的時候就去廢棄的鐵道上游玩,他的吉他彈得嫺熟幽婉,一曲《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成爲鐵道邊的風景。

一天早晨,房門被敲開,我見到了千里而來的父親。我慚愧地低頭沉默,任由父親數落。

之後,我退學回家,小飛被留校察看。

一晃眼快十八年了,想起小飛,他就像站在我的面前——還是那麼豪邁爽朗。

很多時候,我在想:生命中遇到的哥們兄弟,真正的能有多少呢?很多人匆匆而過,不再記下彼此的音容笑貌,相忘於江湖;很多人有酒有肉好兄弟,爲難之時不見人;很多人睡過同一個牀鋪,可多年後陌生得似乎從未相識過。在這個寂靜的夜晚,想起小飛和很多模糊的記憶,我多想輕輕地問一句:睡在我上鋪的哥們,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