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落的果子散文

沙塵天剛過，天氣有些涼意，攏着淡淡的霧。這些絲毫阻擋不住枯枝的新芽祕密生長，那些影影綽綽的綠飽含激情迫不及待，倒也顯得灰灰的街有些生機。

春來了，已三月，桃花開了，桃子也要成熟了罷？果子的熟落是遲早的事情。世間萬物的生長超乎人的意志。生物的繁盛或頹敗，亦如人的生老病死，這是天羅地網裏無路可逃的自然法則。我做好了從容面對的準備。

一個人在街邊走，等車，去醫院看望做了手術的母親。

推開病房的門，一眼看到那個從小將自己帶大的婦人，此刻，她正躺在牀上，一隻手無力地搭在牀邊，手背上白色的膠布觸目，正連接着吊瓶輸液的針管。看到我進來的剎那，她的眼神平和，曾經的要強固執蕩然無存，臉色的蒼白帶着深深的疲倦。

我的心裏有些愧意。長久地隱居在城市，除了上班，很少出門，見她老人家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數。自從帶着“壯士一去不還兮”的決心捨棄婚姻後，那片生長的故地，更是隻能在舊夢裏了。生命是殘缺的，我的人生註定會缺席男子。親人們總在推翻我的謬論。母親的哭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爲了躲避壓力，我選擇沉默，長時間地與故鄉保持距離，繼續地按照自己內心既定的生長軌跡運轉。

棲居於天地的懷抱，我無限地放逐着內心的自由。獨立是我強大的精神系統。所有關心我的人們認定我在黑暗裏摸索前行，他們的勸阻令人疲憊。我很清醒，其實這是我的新生。我沒心沒肺的繼續趕路。放眼望去，似乎大家都很忙碌，要好的姐妹在專心地相夫教子，舊日的同學也是天各八方。沒空時，我們打馬而過，偶然得空聯繫了，共同的話題微乎其微。這些絲毫不影響相見的'快樂。昏暗的光線下，一幫不再年輕的男人女人聚在一起打牌吹牛，或者去KTV喝酒相互鼓掌。我坐在包廂的角落內心悵惘，心一度飄得很遠很遠。我一直比常人更孤獨，也不想輕易改變。渾渾噩噩間，日子便送別了一年一年。

我想若不是母親生病，我依然選擇繼續流浪。

醫院座落在縣城的繁華地段。外科的走廊狹長。護士的大褂慘白。她躺在簡易的鋼絲牀上，靜靜看我，一句話還未說，眼圈倒先紅了。我在內心暗自地嘆了一口氣。

小妹說，手術很成功，病竈內的結石呈鵝卵石狀，很漂亮，並拿給我看。

我慢慢地坐在牀沿，簡單地問詢她的病情。她皺眉，擺了擺手，嗓子裏發出一聲痛不可忍的呻吟。我看見她微微地閉上雙眼。顯然，因爲傷口的疼痛，她無力迴應我。

我怔在那裏，內心刺痛。面前這憔悴蒼老的婦人，我對她的專制苛刻沒了任何不滿。她讓我感覺憐憫，格外珍惜。

媽媽，咱家的老房子開春了該推翻了吧？就依您的意願，我們在院子裏闢一塊地，種你喜歡的蔬菜或植物。

媽媽，您的外孫兒又長高了，更帥了，他的語言也更流暢了，雖然調皮，可還算懂事。

媽媽，我恐怕很難再次結婚，好在這社會女子可以出門工作，一個人孤單其實沒什麼，自己不能養活自己纔是可恥。

媽媽，我很少設身處地的考慮過您的感受，對不起，對不起！

……

我親吻着她蜷曲的手指，喃喃自語。我需要她利索地在家穿梭，繼續打電話來不厭其煩地嘮叨我。一瞬間，我強烈眷戀，我的苦難不值一提。

她睜開睏倦的眼看着我，臉色溫和，我看得出她內心深深的疼愛和牽掛。

摩挲着她的手指，我百感交集！無論萬物怎樣輪迴，她註定是我的根。

想起這麼多年來發生的事情，似乎一直落魄動盪。天性裏我是一個對婚姻十足嚮往的女子，可是卻從來遊離在家庭之外。也曾嘗試着放低自己無嘗付出，換回的卻是對自尊的一次次侮辱。我很失望。我終於發現傳統的家庭生活離我愈來愈遠！

人生是什麼？就像所有的果子一樣吧，一會兒酸，一會兒甜，哪一種味覺都是或不可缺。所以當所有同齡的人們香香糯糯享受俗世的幸福時，我提前凋謝。我註定是早春裏早熟那一枚果實，提前熟落。大自然的威嚴令人內心敬畏，我無能爲力。

這是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果子的熟落亦如人的重生！我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地投進母親的懷抱。飄離的剎那，我沒有慌張。風穿過我的身體，我臍血凝結！

每一個果子都是樹分娩的嬰孩，我想，它會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