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葉散文

家鄉邳北民間端午，與一種叫“艾”的植物息息相關。艾是屈原所讚美的“美人香草”中的香草之一，也是一種被普遍應用的中草藥，味甚濃烈。掛一束艾草在家門口，是中國人普遍的風俗，也是邳北人祖輩沿襲的習慣。面對端午這個夏天裏最盛大的節日，人們深信，掛上清苦而又香遠四溢的艾，可以防瘟避災，護佑家人平安吉祥。

邳北人掛在家門口的艾取自艾山。艾山，因傳說中遍山生艾且60年出一次神艾而得名。先民以艾來爲山命名，有着祈祥佑祉的意思。在我童年的記憶裏，山窪裏還生長着大片大片的艾草，家鄉人稱其爲艾蒿子。端午時節的艾山，山色清靈秀美，各種植物葳蕤生長，空氣中有旖旎的花香。古老的艾王城遺址，草色青青，艾影搖曳。這個季節，放蜂人搭在槐樹林裏的小木屋已經不見了，採艾人進山來了。他們越過山坡，隱入山窪，那些聚集了天地靈氣和日月精華的艾草，被一一採折下來，懸掛在家家戶戶的門楣，也載入了古老的中草藥典籍。作爲一種美麗的植物，艾寄寓着動人的愛情故事。《詩經》中有“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說的是一對青年男女，在上山採艾草的過程中相識相戀，乃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五月是陽氣生髮的季節，酷暑即將來臨，毒蟲們蠢蠢欲動，如何護佑小孩子平安度過夏天，避免被毒蟲叮咬，自古至今都是母親們的心事，她們爲此生出了種種創意，於勞作之餘，窮其智慧來保護孩子的健康。端午這天，邳北的母親們給小孩兒縫製亞葫蘆形狀的香包和香囊，上面繡着水蓮花，裏面裝滿艾葉。而更小的`嬰兒，則穿着媽媽縫製的五毒肚兜，蠍子、蛇、蜈蚣、壁虎、蟾蜍這五種毒蟲，被繡制於肚兜之上，精巧的肚兜寄託了人們驅惡避邪的美好願望，也凝聚了深深的慈母柔情。

端午最難忘的禮物，還是母親縫製的小艾人。艾山腳下，那些村莊裏奔跑玩耍的小孩們，誰的衣袖上不曾縫着一個神氣的小艾人呢？艾人是用布縫製成的小人兒，布人中裝有艾葉，用以祛病免災，清爽精神。記得那年端午節，麥子開鐮晚，母親閒倚窗邊做女紅，針線筐裏堆滿花布和軋染的絲線。歲月安詳，布穀與斑鳩鳥，一高一低地叫着。母親剪了塊魚白布，針線絲絲入扣，不一會就縫成一個小人兒形狀，她把小布人的毛邊翻過來，一小團棉花裹了艾草裝進去，又剪下一小片花布爲小艾人縫製一個小肚兜。最後，母親用黑線縫出五官，還爲小艾人編結了一頭小發瓣，和每天爲我梳的小辮子一樣，小艾人是我清貧的童年裏最溫暖可人的玩具。

又近端午。記憶裏有微苦的清香飄過，有暖暖的母愛升起。端午是老家木門上掛着的一束靜靜的艾草，是晨光裏躺着的一枚粉粉的新雞蛋，是童年乖乖偎在衣袖上的小艾人，是站在家鄉艾山上一次次的翹首遙望，是停泊在夢裏的一段美好時光。這個承載着祈望和祝福的節日，從古老的民風民俗裏一路叮噹走來，又清亮悠揚地流淌下去，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