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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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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夫妻


  大栓剛進門,郝姐就急切地問兒子:“你爸他怎麼樣啦?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大栓把兜子往衣架上一掛,搖搖頭說:“咳,腦血栓,偏癱了!”
  “怎麼,偏癱了?能不能走路?”
  “不能。”
  聽到這兒,郝姐急得來回直轉磨,又忙問:“那,他那個女人對他怎麼樣?”
  “還說呢,這個臭女人,別看當初總纏着我爸,現如今見我爸病了,她倒好,給僱了個保姆,自個兒溜了。”
  聽大栓這麼說,郝姐更着急了,嗔怪地對大栓說:“既然是這樣,你怎麼不把你爸接回來?”
  聽媽這麼說,大栓慢吞吞地說:“我,是想把他接回來,可我爸說當初是他對不起咱們娘倆,沒臉進這個家。再說,就是他願意回來,我也得跟您商量商量不是。”
  “我說你這孩子呀,這點小事兒還用商量。他雖說和我離了婚,可我還是他姐,你還是他兒子,這兒還是他的家。有病不回家上哪兒去。這女人也真是,扔下自己男人不管,算什麼夫妻!走,快去打輛車,咱現在就把他接回來。”郝姐說着,從衣架上抄起外衣就往外走。
  在郝弟的住處,坐在輪椅上正在門口望着遠方的郝弟,見郝姐和大栓母子倆從車上下來,立馬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郝姐呢,見平日濃眉大眼、俊美秀氣的帥哥小弟如今一臉晦氣,花白的鬍子都有半寸長了也沒刮,咧着的歪嘴上流着哈喇子,左手團縮着的慘象,心裏一酸,眼淚早就止不住了,上去就把他摟在懷裏。過了一會兒,郝姐定下神,用手給他擦擦眼淚,臉對臉地看着他說:“別急,跟姐回家,會好起來的。”
  聽郝姐這麼說,郝弟哭得更厲害了,嘴裏含糊不清地叫着“姐,姐”,眼裏含着渴望的目光,會動的一隻手緊緊地攥着郝姐的手不放。
  郝姐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他手上說:“放心吧小弟,媽臨走前交代的事兒我沒忘,姐不會扔下你不管,咱現在就走。”說着,她又對伺候郝弟的保姆說:“謝謝你對我弟弟的照顧,麻煩你把他的東西給收拾收拾。還有,今天是18號,我現在就把這個月的賬給你結了,你就另找個人家吧。”
  回家的路上,郝弟一直靠在郝姐的身上,本來從小就愛跟姐姐撒嬌的他,雖說如今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尤其是患病以後,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和他一起長大的姐姐。如今見到了親人,心裏窩着不少連自己都不能原諒的愧疚和懺悔,本想一股腦都倒出來以求得姐姐原諒,可不聽話的嘴烏拉烏拉只是動就是說不出來,而且是越着急越說不出,只是不斷的流眼淚。郝姐見他這樣,知道他想說什麼,忙說:“什麼都別說了,現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病。”一邊安慰他,一邊不斷地給他擦眼淚。坐在前邊的兒子大栓,不時的回頭看看這二老,想着這些年倆人走過來的坎坷歲月,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分。
  說起這姐弟倆,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可說起倆人的情,那可比一奶同胞的親姐弟還要親。
  郝姐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她三歲那年的一天早上,她爹出門揀糞,在村外路旁的草叢裏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忙脫下外衣,把孩子包起來帶回家。老伴見是個男孩,又長得眉清目秀,從心裏喜歡,當即決定要收養這個孩子。她對郝姐說:“閨女,你爸給你揀來個小弟弟,你看好不好?”郝姐一看就樂了,說“好,我就盼着有個小弟呢。如今我也有弟弟了,這回我可不怕人欺負了。”說着就要上去抱。她媽忙攔住說:“別,你還小,抱不動,別摔着。不過,我告訴你,別人要問,你可不許說這孩子是撿來的,要是讓人知道了給認去,咱就要不成了。”郝姐懂事兒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爲了掩人耳目,從打這孩子一進門,她媽就扮成月子人,整天頭上蒙條手巾,很少出門。到了一個月,還請親戚朋友喝了頓滿月酒。
  村裏人聽說郝家添了個男嬰,都覺得蹊蹺。怎麼沒見那女人肚子大,怎說生孩子就生孩了呢?可懷疑是懷疑,孩子明明就在人家炕上躺着,誰說什麼也白搭。郝姐呢,緊記住她媽的話,守口如瓶。出門還到處宣揚,“我也有小弟弟了。”郝家夫婦對這孩子十分疼愛,郝姐呢,更是處處都讓着小弟。爲了幫母親照顧弟弟,直到十歲才和小弟一塊兒上學。郝弟從小受寵,有時上學懶得走,就讓姐姐揹着;有一次放學的路上趕上下雨,郝姐脫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弟弟身上,回家就發燒,讓她媽都很感動;那時候糧食緊張,郝弟從小沒吃過奶,飯量大,郝姐總是僅着弟弟吃;要說女孩子家都愛美,可每次她媽要給她做新衣服,她都說先給弟弟。
  倆人學習很好,高小畢業都考上了中學。由於家裏經濟條件不好,同時供兩個中學生夠嗆。這可讓她媽和她爸犯了難。一個是親生的女兒,一個是撿來的兒子,雖說別人不知道,可他們心裏清楚。他爸重男輕女,對她媽說:“要我說,讓郝弟念,咋說也是兒子,以後能有出息。閨女呢,總得嫁人生孩子,念不念沒多大用。”她媽說:“你說的是實話,可觀點不對,咋說女孩子就念不念沒用呢!”她爸說:“我也不是不想讓閨女上學,可你瞧,這事兒不明擺着呢嗎,倆人都去,這學費咱上哪弄去。”她媽和郝姐一說,閨女通情達理,立馬就說:“讓小弟上中學,我沒意見。”於是,十六歲的她,就開始到生產隊幹活掙分。
  然而,就在郝弟初中畢業考入高中之時,他爹在外出趕集途中遭遇車禍,當即死亡。家裏的頂樑柱倒了,就像塌了天。懂事的郝弟當即決定不再繼續上學,要幫媽媽姐姐撐起這個家。他姐一聽就說不行,他媽也不同意,執意要他繼續上學。爲了減輕家裏的負擔,最後郝弟決定找學校改志願,把上高中改爲念師範。
  有一年秋末,天突然冷了起來,郝姐怕弟弟受凍,徒步五十里地去學校給郝弟送棉衣。郝弟見了就把姐姐摟在懷裏,還讓姐姐把快凍僵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當時已年過二十的郝姐見弟弟對自己這樣親熱,當着他同學的面有點不好意思,忙說“別這樣”,郝弟說:“不,我就要用身體把你暖過來。”同學們見了都很羨慕。可細心的同學私下裏問他:“她是你親姐嗎,怎麼跟你一點都不像?”郝弟不高興地說:“胡說八道,姐還能是假的!你瞧,我的眼睛、鼻子跟我姐都一樣。”他雖這樣說,背地裏還是把自己的相片和姐姐的相片相比較,左看右看,發現還真是沒有相像的地方。可從他記事兒起,就和姐姐睡在一塊兒,這還有假?再說,爹媽從沒說過,也沒聽別人議論過,也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郝弟畢業以後,分配到離家不遠的學校教書。第一個月發工資,他就給媽媽買了六尺布,讓媽做件新衣服;給姐姐買了件連衣裙。媽樂得合不上嘴,誇兒子懂事兒。姐姐呢,雖說心裏高興,嘴上卻埋怨說:“你看你,我一個整天下地幹活的柴火妞,花這些錢給我買這連衣裙,讓我上哪兒穿去?”郝弟說:“柴火妞怎麼的,農村人也講美,我就要把我姐打扮成漂亮姐,出去不能讓人看不起。”郝姐說:“小弟呀,如今雖說你掙錢了,可也到了該娶媳婦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錢要省着點花,別光顧着我們。”郝弟說:“知道了。不過,就是娶了媳婦,我也不會忘了你們。”
  轉眼兩年過去了。郝姐已是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給她說媒的不少,她都說不忙。她媽問她爲啥,她說一定要等給弟弟辦完事兒再考慮。郝弟呢,處了幾個朋友,都沒相上。姐姐問他要什麼樣的才符合自己的標準,沒想到他想都沒想隨口就說“像姐姐這樣的就是我的標準。”郝姐聽了臉一紅,說了句“我有什麼好的”,站起來就走了。
  她媽聽了郝弟的話,私下裏跟閨女說:“莫非說這小子真對你有意?”好姐說:“哪有的事兒,人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師,怎能看上我。再說,我是他姐,又比他大三歲,這也不行呀!”她媽說:“他要真心倒也行,你畢竟不是他親姐呀!”誰知,這娘倆的悄悄話,卻被郝弟聽到了。他再次拿出姐姐的照片比對,更覺得這裏邊可能有問題。這以後的時間裏,他覺得媽媽、姐姐的情緒有了微妙的變化。平時,他對姐姐不管是怎麼親熱,他姐都不在意,如今他再這樣,姐姐總有點不好意思,有時還有意躲着他。他問姐爲什麼,他姐說:“現咱們都是大人啦,得規矩點兒,別再跟小孩子似的那樣。”他幾次想套着問他媽自己的身世,他媽總是搪塞,有一次竟不耐煩地說:“你難道懷疑我不是你親媽,要離開我和你姐不成?”鬧得郝弟再也沒法問下去了。
  過了半個月,他媽突然患了一場大病,搶救了幾天不見好轉。老太太知道自己的時間不長了,臨終前,把倆人叫到跟前說:“弟兒呀,我要走了,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說,可不說總覺得不合適,還是告訴你吧。你確實不是我親生的,是你爸從村外撿來的。當年包着你的那塊布一直放在咱家那木板櫃底下。爲了保密,這事兒只有我、你爸和你姐仨人知道。這些年爲啥不告訴你,一是怕你跟我們分心,長大了離開我們;二是怕外人知道了欺負你。可這些年,我們對你怎樣,你心裏清楚。如今家裏就你們兩個,往後一定要互相照顧。”說到這兒,郝母拉着郝姐的手說:“閨女,你一定要等小弟結了婚再出嫁。”然後又拉住郝弟的手放在郝姐的手上說:“兒子,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姐。我,走了也就放-心-了……”說完,老太太閉上了雙眼。姐倆喊着“媽”哭成了淚人。送走了媽,倆人默默地站在媽的遺像前誰也不說話。過後的日子裏,平時都是禮拜天才回家的郝弟,如今每天放學不管多晚,都要回家和姐姐做伴。一向不幹家務的他,也開始幫姐姐幹起活來。見郝弟這樣,郝姐風趣地說:“你瞧,這媽一走,我弟弟好像立馬就長大了,等娶了媳婦,我就不用擔心讓人罵懶漢了。”沒想到郝弟看着姐姐調皮地壞笑着說:“我再懶我媳婦也不會罵我懶漢。”郝姐不在意地說:“瞧你那壞樣,看你能找個什麼媳婦。”
  一個週末的晚上,郝姐因地裏活忙天大黑了纔回家,本以爲郝弟得早回來給她做好飯了。沒想到一進家,鎖還掛在門上。她心裏嘀咕,“咋這時候還沒回來,會不會有什麼事兒?”她坐在炕上等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站起來匆忙奔小弟回家的路上尋去。走了大約一刻鐘,她忽然發現路邊有輛倒着的自行車,再往路溝下邊一看,頭衝下躺着一個人。她上前細一瞧,這不就是自己的小弟嗎。她一時慌了神,哭着叫着“小弟”,費了很大勁才把他抱起來。見小弟昏迷,她摸摸臉還有熱氣,聽聽心臟還再跳,愣了愣神,看了看四周,見沒一點氣息,把小弟背起來就走。雖說當年郝弟是在她肩膀上揹着長大的,可如今已是二十三四的大小夥子,個頭一米七八,份量也比她多出十多斤,走了沒幾步就累得氣喘吁吁。也巧,這時從後邊來了一輛農用車,他忙擺手攔下,把弟弟送到了醫院。
  經檢查,郝弟左小腿骨折,手術後並無大礙。回到家,郝姐把郝弟放在自己住的屋裏,倆人睡在一鋪炕上。郝弟腿上打着石膏,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屋裏。沒法洗澡,郝姐就天天用溫水給他擦身。開始郝弟總覺得不好意思,他姐一掀開被子就用手捂着自己的下身。沒想到郝姐一點也不在乎地說:“你個小屁孩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打小我就給你洗澡,十五六了還光着屁股讓我給擦身,,你身上哪兒有個痦子能瞞得過我,快拿開。”一晃個把月,郝弟在家養得又白又胖,拆了石膏,走路還有點拐。一天,郝弟突然頹喪地對郝姐說:“姐,你說,往後我要是老這樣走道,腿瘸了搞不上對象可咋辦?”郝姐沒想到他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看了看他說:“別瞎說,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誰知,郝弟說這話有他的用意。他說着上前就拉住她的手說:“姐,要是我搞不上對象,你能不能嫁給我?”郝姐對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一時不知怎麼回覆,臉漲得通紅,過了一會兒平靜下來說:“要是你真打一輩子光棍,姐就不嫁人了,陪着你過一輩子。”“那就說定了,我就和姐一塊兒過了啊!”郝弟說着,抱着姐在臉上就親了一口。郝姐頓時覺得火辣辣的。
  又過了幾個月,郝弟的腿完全恢復了。本來,從他拆了石膏能下地走路那天,郝姐就讓他回自己的屋裏去住,可郝弟就是不走,他說一時也離不開姐姐,要永遠和姐姐睡在一個炕上。每次回家,見到姐姐就要抱着吻一口。有一天晚上,他湊在姐姐跟前說:“姐,我們結婚吧!”郝姐一聽就推開他說:“不,不行,你一個大教師,吃皇糧的國家幹部,怎能娶我這樣的當老婆,我,我不配。”“怎不配,我誰都看不上,就喜歡姐。你說過,要陪我過一輩子的,怎麼剛說完就變卦?”郝姐緊張極了,忙說:“我說的是你要是殘了真搞不上對象才那樣。如今你沒落下任何毛病,就應該找個和你一樣的,吃皇糧的好姑娘。”郝弟緊緊地抱住郝姐說:“不,這輩子我非你不娶。”郝姐身上覺得酥酥的,把頭偎在郝弟懷裏小聲說:“你說的是真心話,娶了我你不後悔?”郝弟奔兒都沒打說:“一輩子也不後悔。”
  倆人要取結婚證,一到村委會開介紹信就遇到了麻煩。村幹部說:“你們倆是姐弟,婚姻法規定近親不能結婚。”郝弟說;“我是我爹撿來的,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村幹部不信,郝姐拿出當年包他的那塊布,人家也不認可。多虧郝弟當年在他媽臨終時偷偷剪下了幾根頭髮,早就做了親子鑑定,才說服了村幹部,和郝姐登了記。
  婚後的小兩口,相親相愛。可麻煩的是,過了兩年郝姐都沒懷孕。倆人同去檢查,醫生說郝姐沒問題,是郝弟的精子成活率太低。這下倆人可忙了,找專家,吃中藥,直到郝姐三十歲那年才生下兒子。郝姐給兒子取名叫大栓,郝弟問爲啥叫這個名,郝姐說是讓兒子把他倆牢牢地栓在一起,永不分開。郝弟笑了,說不用栓我也跑不了呀!
  有了孩子,郝弟說讓姐姐什麼都別幹了,專心伺候孩子。可郝姐不幹,地裏活幹不了,在家裏搞起了養雞,哪年收入都在五六千塊。
  郝弟在學校工作積極進步,連年被評爲先進。這一年,教育局分配給學校一個名額去大學脫產進修,經過考覈、投票,郝弟排在第一。當時郝弟有點猶豫,怕自己走了照顧不了家,郝姐一聽馬上就說:“這樣好的機會怎能錯過,別說還帶工資,就是自費咱也得去。不過,可別去了城裏就把我們娘倆忘了。”郝弟說:“這哪能呢,姐你放心,就是我留在城裏,也要把你們娘倆帶走。”
  兩年很快過去了,郝弟畢業以後,被分配到鎮裏的中學任教。兩年後又被調到縣裏的重點中學。到了重點中學,特別是當上了畢業班班主任,工作任務重了,回家的時間少了。郝姐很理解,也很支持。
  又過了一年,學校要給教師在縣城分房。本來,像郝弟這樣的單職工不屬於分房範圍,但考慮郝弟離家太遠,又是多年先進,就以特殊情況給與優先安排。郝弟回家和郝姐商量。晚上剛一進門,就讓他吃了一驚。只見郝姐頭上蒙着頭巾,一身破舊布褲褂,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灰,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郝弟一見就往後退了兩步,驚詫地瞧着她說:“姐,你咋成這樣了?”郝姐見他這樣看着自己,忙摘下頭巾,邊脫衣服邊笑着說:“嚇着你了吧!我剛粉了點糠,還沒來得及歸置。你先進屋歇會兒,等我洗洗身就給你做飯。”郝弟忙說:“不忙,我從城裏給你帶了湯圓,還有熟肉,都是現成的。”
  飯桌上,郝弟把學校要分房的事兒跟郝姐一說,郝姐高興地說:“太好了,城裏有了房,你就不用住單身宿舍了,還可以自己做點好飯吃了。”郝弟說:“那是呀,你們娘倆就可以跟我到城裏去住,再也不用在這兒受這份罪了。”聽郝弟這麼說,郝姐覺得有點不對勁,忙說:“怎麼,要把我們也接城裏去?”郝弟說:“是呀,你看你,整天累的這樣,還不到四十就跟老太婆似的。再說,到了城裏,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教育。”郝姐想了想說:“去城裏好是好,可我去了能幹什麼?總不能就整天呆在家裏靠你一個人養着呀!”郝弟見姐有點不願意跟他去,不高興地說:“我說你呀,就是老腦筋,小農意識,有福不會想。現如今小弟我已是縣重點中學的高級教師,難道還養不起你們娘倆不行?”“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想趁年輕,再多掙點錢。”說到這兒,她突然又問:“那,買樓房咱得出多少錢?”郝弟算了算說:“除去學校補助,自己大概得拿五萬多吧!”“你看,咱家裏都算上才三萬多塊,還得拉一萬多饑荒,我要和你走了,這債什麼時候能還上,要我說還是過兩年再說吧。”
  事兒就這麼擱下了。樓房買了,債也還齊了。兒子也考上了重點高中。郝弟每次回家都勸郝姐進城。郝姐呢,總是說“故土難離”,不肯去。有一次郝弟楞把她拉着進了城,住了兩天她就煩了,整天呆在家裏沒事兒幹,心裏憋得慌,趁郝弟上班走了就留下個條子跑回了家。郝弟很生氣,趕上中考又忙,連着兩三個月也沒回家看她。又過了半年,郝弟還是一兩個月不回來。有一次,郝姐進城去給他送棉衣,打開門一看,發現牀底下有雙女人的拖鞋。到衛生間一看,紙筐裏還有帶血的紙。她心裏一驚,心說,難道說他已經又有新歡了不行?想着這些年來倆人的感情,她心裏一酸,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本想等郝弟下班回來問問他再說,可又一想,如果見了面,兩人鬧翻了可怎麼收場?再說,要是那個女的也跟她碰在一起,自己忍不住和她吵起來,傳出去對郝弟有多難堪!想來想去,她給郝弟留下個條子就悄悄地回家了。
  回家以後,她翻來覆去睡不好覺,心想當初真不該答應和郝弟結婚,這要是姐弟關係多好。人家一個知識分子,和身份相當的人一塊兒生活有多幸福。現如今,夫妻兩地分居,沒有共同語言。就是自己進了城,充其量只能是個保姆。要是他真找到了自己的真愛,倒不如自己退出,成全他們更好。
  郝弟呢,回家見到郝姐送來的棉衣和留給他的條子,心裏頓感愧疚。對女友說:“你看,我姐一定發現了什麼。我看呀,咱們以後就別來往了。”那女友說:“發現了更好,你跟她本來就不合適,要是她和你離了婚,咱還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呢!”“說得輕巧,當初可是我追求的我姐,我可是發了誓的,我永遠也不會和我姐提離婚。”“那我可怎麼辦?要我說,她要是真的愛你,知道我們倆的事兒,就應該主動提出離婚纔對。”聽女友這麼說,郝弟說:“郝家對我有恩,我一輩子也無法報答,我寧可失去你,也不能傷我姐。你走吧,我今天必須回家見我姐。”
  縣城最後一趟車是七點發車,而且終點只到鎮上,鎮上離他家還有十五里路。要是白天,碰上去鎮上辦事的拖拉機、大車還能搭上幾步。可他到了鎮上已經快八點了,路上已很少行人。等到他走回家,已經九點多了。
  郝姐正爲白天的事兒琢磨,連飯也不吃不下,躺在炕上正發呆。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她站起來忙問:“誰?”“是我。”郝姐一聽是郝弟,心裏一驚,急忙出去打開門。見郝弟累得這樣子,心裏的氣一下子全沒了,馬上嗔怪地說:“這黑天半夜的,你回來幹嘛?”“咳,我不是擔心你嘛,送衣服爲啥不等我下班回來,你也是從鎮上走回來的吧?”“沒有,車到鎮上正好碰上隔壁二小子,是他用自行車把我捎回來的。”“咳,要知道你平安回來了,我也就不受這個罪往回跑了。不行,回去我就找電信局,非得把電話安上。”“也好,有事兒通個信兒,省得來回跑。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就給你做飯去。”“算了,我在學校已經吃過了。”一宿時間,倆人幾乎沒睡。郝姐竟連白天看到的事兒隻字沒提,這更讓郝弟心裏不安。因爲白天還有課,第二天一大早,郝弟就騎車帶着郝姐去鎮上趕車。送走郝弟,郝姐騎車回來,心說,自己這個弟弟還是很在乎我,就是有了相好的,也不會扔下我。
  這以後的日子,一到週末,只要不忙,郝弟都要回家。尤其是裝上電話以後,倆人交流的了。
  沒想到,郝弟和女友的事兒被兒子大栓發現了,竟把事兒給挑破了。這天,學校讓交書費,大栓晚上放學後找爸爸要錢,一進門正好碰上那個女人躺在爸爸牀上。他爸爸不知所措,忙說:“這是你李阿姨,我的同事,今天是我約她來研究問題的。”已經二十歲的大栓早就懷疑爸爸有問題,今天親眼所見,心裏很生氣。他輕輕地“嗯”了一聲說:“學校讓交書費,我沒顧上回家,就找您來了。”“多少錢?”“四百。”“行,給你。”大栓接過錢,說了句:“謝謝爸。”擡腳就往門外走。郝弟忙追出來,到門口時,拉住大栓說:“兒子,今天你看到的事兒千萬別跟你媽說啊!”大栓頭也沒回,就走了。
  母子連心,他能不說嗎。可讓大栓沒想到的是,他媽一點也不生氣,還問他:“那女人長得怎麼樣,是不是比媽漂亮,對你爸好不好?”氣得大栓對媽說:“我也就怪了,我爸他在外邊有外遇,您不但不怪他,還這麼關心他,這到底是爲什麼?”郝姐一笑,搖搖頭說:“要說不怪,這是假的,誰願意自己的男人愛別人呀!可又一想,人家倆人相親相愛,過得很開心、很幸福。既然愛他,爲什麼不成全他們呢!所以呀,我打算和你爸離婚。”大栓聽媽這麼說,嗖的站起來對媽說:“什麼,你真要把我爸讓給那狐狸精?”郝姐說:“別說得那麼難聽,只要你爸覺得幸福,我怎麼都行。”“我真不知道您咋想的,就知道關心別人,怎不爲自己想想呢!”說着,大栓無可奈何地回屋去了。
  過了一個月,郝姐打電話讓郝弟回來,把一張寫好的離婚協議書交給他說:“什麼都別說了,只要你沒意見,簽上字咱就去把手續辦了。我還是你姐,你還是我弟。”郝弟看着離婚協議,眼淚馬上就流下來了,跪在郝姐面前抽打着自己的臉說:“姐,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該死。你饒了我吧,別離婚行嗎?”說着又趴在地上磕起頭來。郝姐見他這樣,也止不住掉起眼淚,她躬身拉起郝弟說:“小弟呀,咱倆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當初就不該結婚。既然你找到了自己的真愛,如果她真的對你好,讓你感到幸福,姐就放心了。”郝弟見郝姐如此大度,又跪下給她磕了個頭。
  倆人離婚以後,郝弟還是經常給郝姐打電話,逢年過節,有時還帶着妻子回家看望。與兒子大栓的關係也處得不錯。
  郝弟怎麼也沒想到,剛退休還不到二年,就患上了腦血栓;他更沒預料到,當初甜言蜜語哄着他要嫁給他的美女妻子會離他而去。
  郝姐把郝弟接回來以後,找了個老中醫每天蹬着小三輪去給他扎針、按摩、理療,回家還給他愄胳膊捋腿做訓練,沒過半年,就恢復了不少,後來竟不用杵拐就能自己行走了。
  這一天,郝姐正陪着郝弟在外邊鍛鍊,忽然接到郵遞員送來一封信,打開一看,是郝弟妻子寄來的離婚協議書。郝弟一看氣得差點摔倒。郝姐忙扶住說:“別急,我問你,你心裏還有沒有她?”郝弟哭着搖搖頭說:“我的心早就涼了!”“那好,離了更好。你要寫不了信,讓兒子代筆,定個時間,及早把手續辦了。”
  郝弟在兒子的陪伴下辦完手續回來,拉着郝姐的手說:“姐,你還能跟我復婚嗎?”郝姐說:“都這歲數了,還復什麼婚!你放心,難道說姐弟關係就不能超過夫妻嗎?這輩子我永遠是你姐,什麼時候都不會扔下你不管。”看着郝姐的臉,郝弟又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