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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七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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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世南 李百藥(子安期) 褚亮(劉孝孫 李玄道 李守素附)

《舊唐書》卷七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虞世南,字伯施,越州餘姚人,隋內史侍郎世基弟也。祖檢,樑始興王諮議;父荔,陳太子中庶子,俱有重名。叔父寄,陳中書侍郎,無子,以世南繼後,故字曰伯施。世南性沈靜寡慾,篤志勤學,少與兄世基受學於吳郡顧野王,經十餘年,精思不倦,或累旬不盥櫛。善屬文,常祖述徐陵,陵亦言世南得己之意。又同郡沙門智永,善王羲之書,世南師焉,妙得其體,由是聲名籍甚。天嘉中,荔卒,世南尚幼,哀毀殆不勝喪。陳文帝知其二子博學,每遣中使至其家將護之。及服闋,召爲建安王法曹參軍。寄陷於陳寶應,在閩、越中,世南雖除喪,猶布衣蔬食。至太建末,寶應破,寄還,方令世南釋布食肉。至德初,除西陽王友。陳滅,與世基同入長安,俱有重名,時人方之二陸。時煬帝在藩,聞其名,與秦王俊辟書交至,以母老固辭,晉王令使者追之。大業初,累授祕書郎,遷起居舍人。時世基當朝貴盛,妻子被服擬於王者。世南雖同居,而躬履勤儉,不失素業。及至隋滅,宇文化及弒逆之際,世基爲內史侍郎,將被誅,世南抱持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納,因哀毀骨立,時人稱焉。從化及至聊城,又陷於竇建德,僞授黃門侍郎。

太宗滅建德,引爲秦府參軍。尋轉記室,仍授弘文館學士,與房玄齡對掌文翰。太宗嘗命寫《列女傳》以裝屏風,於時無本,世南暗疏之,不失一字。太宗升春宮,遷太子中舍人。及即位,轉著作郎,兼弘文館學士。時世南年已衰老,抗表乞骸骨,詔不許。遷太子右庶子,固辭不拜,除祕書少監。上《聖德論》,辭多不載。七年,轉祕書監,賜爵永興縣子。太宗重其博識,每機務之隙,引之談論,共觀經史。世南雖容貌懦曌,若不勝衣,而志性抗烈,每論及古先帝王爲政得失,必存規諷,多所補益。太宗嘗謂侍臣曰:"朕因暇日,與虞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之失,未嘗不悵恨,其懇誠若此,朕用嘉焉。羣臣皆若世南,天下何憂不理!"

八年,隴右山崩,大蛇屢見,山東及江淮多大水。太宗以問世南,對曰:"春秋時山崩,晉侯召伯宗而問焉,對曰:'國主山川,故山川崩竭,君爲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以禮焉。'梁山,晉所主也,晉侯從之,故得無害。漢文帝元年,齊、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令郡國無來貢獻,施惠於天下,遠近歡洽,亦不爲災。後漢靈帝時,青蛇見御座。晉惠帝時,大蛇長三百步,見齊地,經市入朝。案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朝,所以可爲怪耳。今蛇見山澤,蓋深山大澤必有龍蛇,亦不足怪也。又山東足雨,雖則其常,然陰淫過久,恐有冤獄,宜省繫囚,庶幾或當天意。且妖不勝德,唯修德可以銷變。"太宗以爲然,因遣使者賑恤飢餒,申理獄訟,多所原宥。後有星孛於虛、危,歷於氐,百餘日乃滅。太宗謂羣臣曰:"天見彗星,是何妖也?"世南曰:"昔齊景公時有彗星見,公問晏嬰,對曰:'穿池沼畏不深,起臺榭畏不高,行刑罰畏不重,是以天見彗爲公誡耳。'景公懼而修德,後十六日而星沒。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若德義不修,雖獲麟鳳,終是無補;但政事無闕,雖有災星,何損於時?然願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漸久而自驕怠,慎終如始,彗星雖見,未足爲憂。"太宗斂容謂曰:"吾之撫國,良無景公之過。但吾才弱冠舉義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大位,自謂三代以降,撥亂之主,莫臻於此。重以薛舉之驍雄,宋金剛之鷙猛,竇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據洛陽,當此之時,足爲勍敵,皆爲我所擒。及逢家難,複決意安社稷,遂登九五,降服北夷,吾頗有自矜之意,以輕天下之士,此吾之罪也。上天見變,良爲是乎?秦始皇平六國,隋煬帝富四海,既驕且逸,一朝而敗,吾亦何得自驕也。言念於此,不覺惕焉震懼。"四月,康國獻獅子,詔世南爲之賦,命編之東觀,辭多不載。後高祖崩,有詔山陵制度,準漢長陵故事,務從隆厚。程限既促,功役勞弊。世南上封事諫曰:

臣聞古之聖帝明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高光顯,珍寶具物,以厚其親。然審而言之,高墳厚壠,珍物畢備,此適所以爲親之累,非曰孝也。是以深思遠慮,安於菲薄,以爲長久萬代之計,割其常情以定耳。昔漢成帝造延、昌二陵,制度甚厚,功費甚多。諫議大夫劉向上書,其言深切,皆合事理。其略曰:"孝文居霸陵,悽愴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爲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槨,又何戚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所言,爲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以薄葬。"又漢氏之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貢賦,以一分入山陵。武帝歷年長久,比葬,陵中不復容物,霍光暗於大體,奢侈過度。其後至更始之敗,赤眉賊入長安,破茂陵取物,猶不能盡。無故聚斂百姓,爲盜之用,甚無謂也。魏文帝於首陽東爲壽陵,作終制,其略曰:"昔堯葬壽陵,因山爲體,無封樹,無立寢殿園邑,爲棺槨足以藏骨,爲衣衾足以朽肉。吾營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無有不發之墓,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並盡,乃不重痛哉!若違詔妄有變改,吾爲戮屍於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將不福汝。以爲永制,藏之宗廟。"魏文帝此制,可謂達於事矣。向使陛下德止如秦、漢之君,臣則緘口而已,不敢有言。伏見聖德高遠,堯、舜猶所不逮,而俯與秦、漢之君同爲奢泰,舍堯、舜、殷、周之節儉,此臣所以尤戚也。今爲丘壠如此,其內雖不藏珍寶,亦無益也。萬代之後,但見高墳大墓,豈謂無金玉耶?臣之愚計,以爲漢文霸陵,既因山勢,雖不起墳,自然高顯。今之所卜,地勢即平,不可不起,宜依《白虎通》所陳周制,爲三仞之墳,其方中制度,事事減少。事竟之日,刻石於陵側,明丘封大小高下之式。明器所須,皆以瓦木,合於禮文,一不得用金銀銅鐵。使萬代子孫,並皆遵奉,一通藏之宗廟,豈不美乎!且臣下除服用三十六日,已依霸陵,今爲墳壠,又以長陵爲法,恐非所宜。伏願深覽古今,爲長久之慮,臣之赤心,唯願萬歲之後,神道常安,陛下孝名,揚於無窮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