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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九十一 列傳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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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彥範 敬暉 崔玄暐 張柬之 袁恕己

《舊唐書》卷九十一 列傳第四十一

桓彥範,潤州曲阿人也。祖法嗣,雍王府諮議參軍、弘文館學士。彥範慷慨俊爽,少以門蔭調補右翊衛。聖歷初,累除司衛寺主簿。納言狄仁傑特相禮異,嘗謂曰:"足下才識如是,必能自致遠大。"尋擢授監察御史。

長安三年,歷遷御史中丞。四年,轉司刑少卿。時司僕卿張昌宗坐遣術人李弘泰佔己有天分,御史中丞宋璟請收付制獄,窮理其罪,則天不許。彥範上疏曰:

昌宗無德無才,謬承恩寵,自宜粉骨碎肌,以答殊造,豈得苞藏禍心,有此佔相?陛下以簪履恩久,不忍加刑;昌宗以逆亂罪多,自招其咎。此是皇天降怒,非唯陛下故誅。違天不祥,乞陛下裁擇。原其本奏,以防事敗。事敗即言奏訖,不敗則候時爲逆。此乃奸臣詭計,疑惑聖心,今果遂其所謀,陛下何忍不察?若昌宗無此佔相,奏後不合更與弘泰往還,尚令修福,復擬禳厄,此則期於必遂,元無悔心。縱雖奏聞,情實難恕,此而可舍,誰其可刑?況經兩度事彰,天恩並垂舍宥,昌宗自爲得計,人亦以爲應運,即不勞兵甲,天下皆從,萬方譏之,以爲陛下縱成其亂也。君在,臣圖天分,是爲逆臣,不誅,社稷亡矣。伏請付鸞臺鳳閣三司考竟其罪。

疏奏不報。時又內史李嶠等奏稱:"往屬革命之時,人多逆節,鞫訊決斷,刑獄至嚴,刻薄之吏,恣行酷法。其周興、丘勣、來俊臣所劾破家者,並請雪免。"彥範又奏請自文明元年以後得罪人,除揚、豫、博三州及諸謀逆魁首,一切赦之。表疏前後十奏,辭旨激切,至是方見允納。彥範凡所奏議,若逢人主詰責,則辭色無懼,爭之愈厲。又嘗謂所親曰:"今既躬爲大理,人命所懸,必不能順旨詭辭,以求苟免。"

是歲冬,則天不豫。張易之與弟昌宗入閣侍疾,潛圖逆亂。鳳閣侍郎張柬之與桓彥範及中臺右丞敬暉等建策將誅之。柬之遽引彥範及暉併爲左右羽林將軍,委以禁兵,共圖其事。時皇太子每於北門起居,彥範與暉因得謁見,密陳其計,太子從之。神龍元年正月,彥範與敬暉及左羽林將軍李湛、李多祚、右羽林將軍楊元琰、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率左右羽林兵及千騎五百餘人討易之、昌宗於宮中,令李湛、李多祚就東宮迎皇太子。兵至玄武門,彥範等奉太子斬關而入,兵士大噪。時則天在迎仙宮之集仙殿。斬易之、昌宗於廓下,並就第斬其兄汴州刺史昌期、司禮少卿同休,並梟首於天津橋南。士庶見者,莫不歡叫相賀,或臠割其肉,一夕都盡。明日,太子即位,彥範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拜納言,賜勳上柱國,封譙郡公,賜實封五百戶。又改爲侍中,從新令也。

彥範嘗表論時政數條,其大略曰:"昔孔子論《詩》以《關雎》爲始,言后妃者人倫之本,理亂之端也。故皇、英降而虞道興,任、姒歸而姬宗盛。桀奔南巢,禍階妹喜,魯桓滅國,惑以齊媛。伏見陛下每臨朝聽政,皇后必施帷幔坐於殿上,預聞政事。臣愚歷選列闢,詳求往代,帝王有與婦人謀及政者,莫不破國亡身,傾輈繼路。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凌夫,違人也。違天不祥,違人不義。由是古人譬以'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預於國政也。伏願陛下覽古人之言,察古人之意,上以社稷爲重,下以蒼生在念。宜令皇后無往正殿干預外朝,專在中宮,聿修陰教,則坤儀式固,鼎命惟永。"

又曰:"臣聞京師喧喧,道路籍籍,皆雲胡僧慧範矯託佛教,詭惑后妃,故得出入禁闈,撓亂時政。陛下又輕騎微行,數幸其室,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抑嘗聞興化致理,必由進善;康國寧人,莫大棄惡。故孔子曰:'執左道以亂政者殺,假鬼神以危人者殺。'今慧範之罪,不殊於此也。若不急誅,必生變亂。除惡務本,去邪勿疑,實願天聰,早加裁貶。"疏奏不納。時有墨敕授方術人鄭普思祕書監,葉淨能國子祭酒,彥範苦言其不可。帝曰:"既要用之,無容便止。"彥範又對曰:"陛下自龍飛寶位,遽下制雲:'軍國政化,皆依貞觀故事。'昔貞觀中嘗以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爲祕書監,孔穎達爲國子祭酒。至如普思等是方伎庸流,豈足以比蹤前烈?臣恐物議謂陛下官不擇才,濫以天秩加於私愛。惟陛下少加慎擇。"帝竟不納。

時韋皇后既幹朝政,德靜郡王武三思又居中用事,以則天爲彥範等所廢,常深憤怨,又慮彥範等漸除武氏,乃先事圖之。皇后韋氏既雅爲帝所信寵,言無不從,三思又私通於韋氏,乃日夕讒毀彥範等。帝竟用三思計,進封彥範爲扶陽郡王、敬暉爲平陽郡五、張柬之爲漢陽郡五、崔玄暐爲博陵郡王、袁恕己爲南陽郡王,並加特進,令罷知政事。彥範仍賜姓韋氏,令與皇后同屬籍,仍賜雜彩、錦繡、金銀、鞍馬等。雖外示優崇,而實奪其權也。易州刺史趙履溫者,即彥範之妻兄也。彥範誅易之後,奏言先與履溫共謀其事,於是召拜司農少卿。履溫德之,乃以二婢遺彥範。及彥範罷知政事,履溫又協奪其婢,大爲時論所譏。尋出爲洺州刺史,轉濠州刺史。

二年,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以武三思與韋氏姦通,潛謀誅之。事泄,爲三思誣構,言同皎將廢皇后韋氏,彥範等通知其情。乃貶彥範爲瀧州司馬、敬暉崖州司馬、袁恕己竇州司馬、崔玄暐白州司馬、張柬之新州司馬,並仍令長任,勳封並削。彥範仍復其本姓桓氏。

是歲秋,武三思又陰令人疏皇后穢行,榜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中宗聞之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推求其人。承嘉希三思旨,奏言:"彥範與敬暉、張柬之、袁恕己、崔玄暐等教人密爲此榜。雖託廢后爲名,實有危君之計,請加族滅。"制依承嘉所奏。大理丞李朝隱執奏雲:"敬暉等既未經鞫問,不可即肆誅夷。請差御史按罪,待至,準法處分。"大理卿裴談奏雲:"敬暉等只合據敕斷罪,不可別俟推鞫,請並處斬籍沒。"中宗納其議,仍以彥範等五人嘗賜鐵券,許以不死,乃長流彥範於瀼州,敬暉於崖州,張柬之於瀧州,袁恕己於環州,崔玄暐於古州,並終身禁錮,子弟年十六已上者亦配流嶺外。擢授承嘉金紫光祿大夫,進封襄武郡公。韋氏又特賜承嘉彩物五百段、端錦被一張。擢拜裴談爲刑部尚書,左貶李朝隱爲聞喜令。三思俄又諷節愍太子抗表請夷彥範等三族。中宗以既有前命,不依其請。三思猶慮彥範等重被進用,又納中書舍人崔湜之計,特令湜姨兄嘉州司馬周利貞攝右臺侍御史,就嶺外並矯制殺之。彥範赴流所,行至貴州,利貞遇之於途,乃令左右執縛,曳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時年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