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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二百 志第一百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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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法二

《宋史》卷二百 志第一百五十三

律令者,有司之所守也。太祖以來,其所自斷,則輕重取捨,有法外之意焉。然其末流之弊,專用己私以亂祖宗之成憲者多矣。

乾德伐蜀之役,有軍大校割民妻乳而殺之,太祖召至闕,數其罪。近臣營救頗切,帝曰:"朕興師伐罪,婦人何辜,而殘忍至此!"遂斬之。

時郡縣吏承五季之習,黷貨厲民,故尤嚴貪墨之罪。開寶四年,王元吉守英州,月餘,受贓七十餘萬,帝以嶺表初平,欲懲掊克之吏,特詔棄市。陝州民範義超,周顯德中,以私怨殺同裏常古真家十二口,古真小子留留幸脫走,至是,擒義超訴有司。陝州奏引赦當原,帝曰:"豈有殺一家十二人可以赦論邪?"命正其罪。八年,有司言:"自三年至今,詔所貸死罪凡四千一百八人。"帝注意刑辟,哀矜無辜,嘗嘆曰:"堯、舜之時,四凶之罪止於投竄。先王用刑,蓋不獲已,何近代憲綱之密耶!"故自開寶以來,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得貸死。

太平興國六年,自春涉夏不雨,太宗意獄訟冤濫。會歸德節度推官李承信因市蔥笞園戶,病創死。帝聞之,坐承信棄市。

初,太祖嘗決繫囚,多得寬貸。而開封婦人殺其夫前室子,當徒二年,帝以其兇虐殘忍,特處死。至是,有涇州安定婦人,怒夫前妻之子婦,絕其吭而殺之。乃下詔曰:"自今繼母殺傷夫前妻子,及姑殺婦者,同凡人論。"雍熙元年,開封寡婦劉使婢詣府,訴其夫前室子王元吉毒己將死。右軍巡推不得實,移左軍巡掠治,元吉自誣伏。俄劉死。及府中慮囚,移司錄司案問,頗得其侵誣之狀,累月未決。府白於上,以其毒無顯狀,令免死,決徒。元吉妻張擊登聞鼓稱冤,帝召問張,盡得其狀。立遣中使捕元推官吏,御史鞫問,乃劉有奸狀,慚悸成疾,懼其子發覺而誣之。推官及左、右軍巡使等削任降秩;醫工詐稱被毒,劉母弟欺隱王氏財物及推吏受贓者,並流海島;餘決罰有差。司錄主吏賞緡錢,賜束帛。初,元吉之系,左軍巡卒繫縛搒治,謂之"鼠彈箏",極其慘毒。帝令以其法縛獄卒,宛轉號叫求速死。及解縛,兩手良久不能動。帝謂宰相曰:"京邑之內,乃復冤酷如此,況四方乎?"

端拱間,虜犯邊郡,北面部署言:"文安、大城二縣監軍段重誨等棄城遁,請論以軍法。"帝遣中使就斬之。既行,謂曰:"此得非所管州軍召之邪?往訊之乃決。"使至,果訊得乾寧牒令部送民入居城,非擅離所部,遽釋之。

鹹平間,有三司軍將趙永昌者,素兇暴,督運江南,多爲奸贓。知饒州韓昌齡廉得其狀,乃移轉運使馮亮,坐決杖停職。遂撾登聞鼓,訟昌齡與亮訕謗朝政,仍僞刻印,作亮等求解之狀。真宗察其詐,於便殿自臨訊,永昌屈伏,遂斬之,釋亮不問,而昌齡以他事貶郢州團練副使。曹州民蘇莊蓄兵器,匿亡命,豪奪民產,積贓計四十萬。御史臺請籍其家,帝曰:"暴橫之民,國有常法,籍之,斯過也。"論如律。其縱舍輕重,必當於義,多類此。

凡歲飢,強民相率持杖劫人倉廩,法應棄市,每具獄上聞,輒貸其死。真宗時,蔡州民三百一十八人有罪,皆當死。知州張榮、推官江嗣宗議取爲首者杖脊,餘悉論杖罪。帝下詔褒之。遣使巡撫諸道,因諭之曰:"平民艱食,強取餱糧以圖活命爾,不可從盜法科之。"天聖初,有司嘗奏盜劫米傷主,仁宗曰:"飢劫米可哀,盜傷主可疾。雖然,無知迫於食不足耳。"命貸之。五年,陝西旱,因詔:"民劫倉廩,非傷主者減死,刺隸他州,非首謀又減一等。"自是,諸路災傷即降敕,饑民爲盜,多蒙矜減,賴以全活者甚衆。司馬光時知諫院,言曰:"臣聞敕下京東、西災傷州軍,如貧戶以飢偷盜斛鬥因而盜財者,與減等斷放,臣竊以爲非便。《周禮》荒政十有二,散利、薄徵、緩刑、弛力、舍禁、去幾,率皆推寬大之恩以利於民,獨於盜賊,愈更嚴急。蓋以饑饉之歲,盜賊必多,殘害良民,不可不除。頃年嘗見州縣官吏,有不知治體,務爲小仁。遇凶年,劫盜斛鬥,輒寬縱之,則盜賊公行,更相劫奪,鄉村大擾,不免廣有收捕,重加刑辟,或死或流,然後稍定。今若朝廷明降敕文,豫言與減等斷放,是勸民爲盜也。百姓乏食,當輕徭薄賦、開倉振貸以救其死,不當使之自相劫奪。今歲府界、京東、京西水災極多,嚴刑峻法以除盜賊,猶恐春冬之交饑民嘯聚,不可禁御,又況降敕以勸之。臣恐國家始於寬仁,而終於酷暴,意在活人而殺人更多也。"事報聞。

帝嘗御邇英閣經筵,講《周禮》"大荒大札,薄徵緩刑"。楊安國曰:"緩刑者,乃過誤之民耳,當歲歉則赦之,憫其窮也。今衆持兵杖劫糧廩,一切寬之,恐不足以禁奸。"帝曰:"不然,天下皆吾赤子也。一遇饑饉,州縣不能振恤,飢莩所迫,遂至爲盜,又捕而殺之,不亦甚乎?"

仁宗聽斷,尤以忠厚爲主。隴安縣民誣平民五人爲劫盜,尉悉執之,一人掠死,四人遂引服。其家辨於州,州不爲理,悉論死。未幾,秦州捕得真盜,隴州吏當坐法而會赦,帝怒,特貶知州孫濟爲雷州參軍,餘皆除名流嶺南。賜錢粟五家,復其役三年。因下詔戒敕州縣。廣州司理參軍陳仲約誤入人死,有司當仲約公罪應贖。帝謂審刑院張揆曰:"死者不可復生,而獄吏雖廢,復得敘官。"命特治之,會赦勿敘用。尚書比部員外郎師仲說請老,自言恩得任子,帝以仲說嘗失入人死罪,不與。其重人命如此。

時近臣有罪,多不下吏劾實,不付有司議法。諫官王贄言:"情有輕重,理分故失,而一切出於聖斷,前後差異,有傷政體,刑法之官安所用哉?請自今悉付有司正以法。"詔可。近臣間有幹請,輒爲言官所斥。諫官陳昇之嘗言:"有司斷獄,或事連權幸,多以中旨釋之。請有緣中旨得釋者,劾其幹請之罪,以違制論。"許之。仁宗於賞罰無所私,尤不以貴近廢法。屢戒有司:"被內降者,執奏,毋輒行。"未嘗屈法以自徇也。知虢州週日宣詭奏水災,有司論請如上書不實法。帝曰:"州郡多言符瑞,至水旱之災,或抑而不聞。今守臣自陳墊溺官私廬舍,意實在民,何可加罪?"

英宗在位日淺,於政令未及有所更制。然以吏習平安,慢於奉法,稍欲振起其怠惰。三班奉職和欽貸所部綱錢,至絞,帝命貸死免杖,刺隸福建路牢城。知審刑院盧士宗請稍寬其罪,帝曰:"刑故而得寬,則死者滋衆,非'刑期無刑'之道。俟有過誤,貸無傷也。"富國倉監官受米溼惡,壞十八萬石,會恩當減,帝特命奪官停之。

熙寧二年,內殿崇班鄭從易母、兄俱亡於嶺外,歲餘方知,請行服。神宗曰:"父母在遠,當朝夕爲念。經時無安否之問,以至逾年不知存亡邪?"特除名勒停。四年,王存立言:"嘉祐中,同學究出身,爲碭山縣尉,嘗納官贖父配隸罪,請同舉人法,得免丁徭。"帝憫之,復賜出身,仍與注官。九年,知桂州沈起欲經略交阯,取其慈恩州,交人遂破欽,犯邕管。詔邊人橫遭屠戮,職其致寇,罪悉在起,特削官爵,編置遠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