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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書》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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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穆子渾穆兄子詢詢弟崇崇子敏

《隋書》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

李穆,字顯慶,自雲隴西成紀人,漢騎都尉陵之後也。陵沒匈奴,子孫代居北狄,其後隨魏南遷,復歸汧、隴。祖斌,以都督鎮高平,因家焉。父文保,早卒,及穆貴,贈司空。穆風神警俊,倜儻有奇節。周太祖首建義旗,穆便委質,釋褐統軍。永熙末,奉迎魏武帝,授都督,封永平縣子,邑三百戶。又領鄉兵,累以軍功進爵爲伯。從太祖擊齊師於芒山,太祖臨陣墮馬,穆突圍而進,以馬策擊太祖而詈之,授以從騎,潰圍俱出。賊見其輕侮,謂太祖非貴人,遂緩之,以故得免。既而與穆相對泣,顧謂左右曰:「成我事者,其此人乎!」即令撫慰關中,所至克定,擢授武衛將軍、儀同三司,進封安武郡公,增邑一千七百戶,賜以鐵券,恕其十死。尋加開府,領侍中。初,芒山之敗,穆以驄馬授太祖。太祖於是廄內驄馬盡以賜之,封穆姊妹皆爲郡縣君,宗從舅氏,頒賜各有差。轉太僕。從於謹破江陵,增邑千戶,進位大將軍。擊曲沔蠻,破之,授原州刺史,拜嫡子惇爲儀同三司。穆以二兄賢、遠併爲佐命功臣,而子弟佈列清顯,穆深懼盈滿,辭不受拜。太祖不許。俄遷雍州刺史,兼小冢宰。周元年,增邑三千戶,通前三千七百戶。又別封一子爲升遷伯。穆讓兄子孝軌,許之。

宇文護執政,穆兄遠及其子植俱被誅,穆當從坐。先是,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勸遠除之,遠不能用。及遠臨刑,泣謂穆曰:「顯慶,吾不用汝言,以至於此,將復奈何!」穆以此獲免,除名爲民,及其子弟亦免官。植弟淅州刺史基,當坐戮,穆請以二子代基之命,護義而兩釋焉。未幾,拜開府儀同三司、直州刺史,復爵安武郡公。武成中,子弟免官爵者悉復之。尋除少保,進位大將軍。歲餘,拜小司徒,進位柱國,轉大司空。奉詔築通洛城。天和中,進爵申國公,持節綏集東境,築武申、旦郛、慈澗、崇德、安民、交城、鹿盧等諸鎮。建德初,拜太保。歲餘,出爲原州總管。數年,進位上柱國,轉幷州總管。大象初,加邑至九千戶,拜大左輔,總管如故。

高祖作相,尉迥之作亂也,遣使招穆。穆鎖其使,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反。穆深拒之,乃奉十三環金帶於高祖,蓋天子之服也。穆尋以天命有在,密表勸進。高祖既受禪,下詔曰:「公既舊德,且又父黨,敬惠來旨,義無有違。便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來朝,高祖降坐禮之,拜太師,贊拜不名,真食成安縣三千戶。於是穆子孫雖在襁褓,悉拜儀同,其一門執象笏者百餘人。穆之貴盛,當時無比。穆上表乞骸骨,詔曰:「朕初臨宇內,方藉嘉猷,養老乞言,實懷虛想。七十致仕,本爲常人。至若呂尚以期頤佐周,張蒼以華皓相漢,高才命世,不拘恆禮,遲得此心,留情規訓。公年既耆舊,筋力難煩,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須共謀謨,別遣侍臣,就第詢訪。」

時太史奏雲,當有移都之事。上以初受命,甚難之。穆上表曰:

帝王所居,隨時興廢,天道人事,理有存焉。始自三皇,暨夫兩漢,有一世而屢徙,無革命而不遷。曹、馬同洛水之陽,魏、周共長安之內,此之四代,蓋聞之矣。曹則三家鼎立,馬則四海尋分,有魏及周,甫得平定,事乃不暇,非曰師古。往者周運將窮,禍生華裔,廟堂冠帶,屢睹奸回,士有苞藏,人稀柱石。四海萬國,皆縱豺狼,不叛不侵,百城罕一。伏惟陛下膺期誕聖,秉籙受圖,始晦君人之德,俯從將相之重。內翦羣兇,崇朝大定,外誅巨猾,不日肅清。變大亂之民,成太平之俗,百靈符命,兆庶謳歌。幽顯樂推,日月填積,方屈箕、潁之志,始順內外之請。自受命神宗,弘道設教,陶冶與陰陽合德,覆育共天地齊旨。萬物開闢之初,八表光華之旦,視聽以革,風俗且移。至若帝室天居,未議經創,非所謂發明大造,光贊惟新。自漢已來,爲喪亂之地,爰從近代,累葉所都。未嘗謀龜問筮,瞻星定鼎,何以副聖主之規,表大隨之德?竊以神州之廣,福地之多,將爲皇家興廟建寢,上玄之意,當別有之。伏願遠順天人,取決卜筮,時改都邑,光宅區夏。任子來之民,垂無窮之業,應神宮於辰極,順和氣於天壤,理康物阜,永隆長世。臣日薄桑榆,位高軒冕,經邦論道,自顧缺然。丹赤所懷,無容噤默。

上素嫌臺城制度迮小,又宮內多鬼妖,蘇威嘗勸遷,上不納。遇太史奏狀,意乃惑之。至是,省穆表,上曰:「天道聰明,已有徵應,太師民望,復抗此請,則可矣。」遂從之。歲餘,下詔曰:「禮制凡品,不拘上智,法備小人,不防君子。太師、上柱國、申國公,器宇弘深,風猷遐曠,社稷佐命,公爲稱首,位極帥臣,才爲人傑,萬頃不測,百鍊彌精。乃無伯玉之非,豈有顏回之貳,故以自居寥廓,弗關憲網。然王者作教,惟旌善人,去法弘道,示崇年德。自今已後,雖有愆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

開皇六年薨於第,年七十七。遺令曰:「吾荷國恩,年宦已極,啓足歸泉,無所復恨。竟不得陪玉鑾於岱宗,預金泥於樑甫,眷眷光景,其在斯乎!」詔遣黃門侍郎監護喪事,賵馬四匹,粟麥二千斛,布絹一千匹。贈使持節、冀定趙相瀛毛魏衛洛懷十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諡曰明。賜以石槨、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百僚送之郭外。詔遣太常卿牛弘齎哀冊,祭以太牢。孫筠嗣。

筠父惇,字士獻,穆長子也。仕周,官至安樂郡公、鳳州刺史,先穆卒。筠幼以穆功,拜儀同。開皇八年,以嫡孫襲爵。仁壽初,叔父渾忿其吝嗇,陰遣兄子善衡賊殺之。求盜不獲,高祖大怒,盡禁其親族。初,筠與從父弟瞿曇有隙,時渾有力,遂證瞿曇殺之。瞿曇竟坐斬,而善衡獲免。四年,議立嗣。邳公蘇威奏筠不義,骨血相殺,請絕其封。上不許。惇弟怡,官至儀同,早卒,贈渭州刺史。

怡弟雅,少有識量。周保定中,屢以軍功封西安縣男,拜大都督。天和中,從元定徵江西,時諸軍失利,遂沒於陳。後得歸國,拜開府儀同三司,領左右軍。其年,從太子西征吐谷渾,雅率步騎二千,督軍糧於洮河,爲賊所躡,相持數日。雅患之,遂與僞和,虜備稍解,縱奇兵擊破之。賜奴婢百口,封一子爲侯。後拜齊州刺史,俄徵還京。數載,授瀛州刺史。高祖作相,鎮靈州以備胡。還授大將軍,遷荊州總管,加邑八百戶。開皇初,進爵爲公。

雅弟恆,官至鹽州刺史,封陽曲侯。恆弟榮,官至合州刺史、長城縣公。榮弟直,官至車騎將軍、歸政縣侯。直弟雄,官至柱國、密國公、驃騎將軍。雄弟渾,最知名。

渾字金才,穆第十子也。姿貌瑰偉,美鬚髯。起家周左侍上士。尉迥反於鄴,時穆在幷州,高祖慮其爲迥所誘,遣渾乘驛往布腹心。穆遽令渾入京,奉熨斗於高祖,曰:「願執威柄以熨安天下也。」高祖大悅。又遣渾詣韋孝寬所而述穆意焉。適遇平鄴,以功授上儀同三司,封安武郡公。開皇初,進授象城府驃騎將軍。晉王廣出籓,渾以驃騎領親信,從往揚州。仁壽元年,從左僕射楊素爲行軍總管,出夏州北三百里,破突厥阿勿俟斤於納遠川,斬首五百級。進位大將軍,拜左武衛將軍,領太子宗衛率。

初,穆孫筠卒,高祖議立嗣,渾規欲紹之,謂其妻兄太子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襲封,當以國賦之半每歲奉公。」述利之,因入白皇太子曰:「立嗣以長,不則以賢。今申明公嗣絕,遍觀其子孫,皆無賴,不足以當榮寵。唯金纔有勳於國,謂非此人無可以襲封者。」太子許之,竟奏高祖,封渾爲申國公,以奉穆嗣。大業初,轉右驍衛將軍。六年,有詔追改穆封爲郕國公,渾仍襲焉。累加光祿大夫。九年,遷右驍衛大將軍。

渾既紹父業,日增豪侈,後房曳羅綺者以百數。二歲之後,不以俸物與述。述大恚之,因醉,乃謂其友人於象賢曰:「我竟爲金才所賣,死且不忘!」渾亦知其言,由是結隙。后帝討遼東,有方士安伽陀,自言曉圖讖,謂帝曰:「當有李氏應爲天子。」勸盡誅海內凡姓李者。述知之,因誣構渾於帝曰:「伽陀之言信有徵矣。臣與金才夙親,聞其情趣大異。常日數共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語,或終夕不寐。渾大臣也,家代隆盛,身捉禁兵,不宜如此。願陛下察之。」帝曰:「公言是矣,可覓其事。」述乃遣武賁郎將裴仁基表告渾反,即日發宿衛千餘人付述,掩渾等家,遣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案問數曰,不得其反狀,以實奏聞。帝不納,更遣述窮治之。述入獄中,召出敏妻宇文氏謂之曰:「夫人,帝甥也,何患無賢夫!李敏、金才,名當妖讖,國家殺之,無可救也。夫人當自求全,若相用語,身當不坐。」敏妻曰:「不知所出,惟尊長教之。」述曰:「可言李家謀反,金才嘗告敏雲:'汝應圖籙,當爲天子。今主上好兵,勞擾百姓,此亦天亡隋時也,正當共汝取之。若復渡遼,吾與汝必爲大將,每軍二萬餘兵,固以五萬人矣。又發諸房子侄,內外親婭,並募從徵。吾家子弟,決爲主帥,分領兵馬,散在諸軍,伺候間隙,首尾相應。吾與汝前發,襲取御營,子弟響起,各殺軍將。一日之間,天下足定矣。」述口自傳授,令敏妻寫表,封雲上密。述持入奏之,曰:「已得金才反狀,並有敏妻密表。」帝覽之泣曰:「吾宗社幾傾,賴親家公而獲全耳。」於是誅渾、敏等宗族三十二人,自餘無少長,皆徙嶺外。

渾從父兄威,開皇初,以平蠻功,官至上柱國、黎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