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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 卷三十九 雜傳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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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鎔

《新五代史》 卷三十九 雜傳第二十七

王鎔,其先回鶻阿布思之遺種,曰沒諾幹,爲鎮州王武俊騎將,武俊錄以爲子,遂冒姓王氏。沒諾乾子曰末垣活,末垣活子曰升,升子曰廷湊,廷湊子曰元達,元達子曰紹鼎、紹懿,紹鼎子曰景崇。自升以上三世,常爲鎮州騎將,自景崇以上四世五人,皆爲成德軍節度使。景崇官至守太尉,封常山郡王,唐中和二年卒。子鎔立,年十歲。是時,晉新有太原,李匡威據幽州,王處存據中山,赫連鐸據大同,孟方立據邢臺,四面豪傑並起而交爭。鎔介於其間,而承祖父百年之業,士馬強而畜積富,爲唐累世藩臣。故鎔年雖少,藉其世家以取重,四方諸鎮廢立承繼,有請於唐者,皆因鎔以聞。

自晉兵出山東,已破孟遷,取邢、洺、磁三州,景福元年,乃大舉擊趙,下臨城。鎔求救於李匡威,匡威來救,晉軍解去。明年,晉會王處存攻鎔堅固、新市。晉王與處存皆自將,而鎔未嘗臨軍,遣追風都團練使段亮、翦寇都團練使馬珂等,以兵屬匡威而已。匡威戰磁河,晉軍大敗。明年春,晉攻天長軍,鎔出兵救之,敗於叱日嶺,晉軍遂出井陘。鎔又求救於匡威,晉軍解去。

初,匡威悅其弟匡儔之婦美而淫之,匡儔怒,及其救鎔也,誘其軍亂而自立。匡威內慚不敢還,乃以符印歸其弟,而將奔於京師。行至深州,鎔德匡威救己,使人邀之,館於梅子園,以父事之。

匡威客李正抱者,少遊燕、趙間,每徘徊常山,愛之不能去。正抱、匡威皆失國無聊,相與登城西高閣,顧覽山川,泫然而泣,乃與匡威謀劫牜而代之。因詐爲忌日,鎔去衛從,晨詣館慰,坐定,甲士自幕後出,持鎔兩袖,鎔曰:“吾國賴公而存,誠無以報厚德,今日之事,是所甘心。”因叩頭以位與匡威。匡威素少鎔,以謂無能爲也,因與鎔方轡詣府,將代其位。行過親事營,軍士閉門大噪,天雨震電,暴風拔木,屋瓦皆飛。屠者墨君和望見鎔,識之,從缺垣中躍出,挾鎔於馬,負之而走,亂軍擊殺匡威、正抱,燕人皆死。匡儔雖憾其兄,而陽以大義責鎔甚急。鎔既失燕援,而晉軍急攻平山,劫鎔以盟,鎔遂與晉和。

其後梁太祖下晉邢、洺、磁三州,乃爲書詔鎔,使絕晉而歸樑,鎔依違不決。晉將李嗣昭復取洺州,梁太祖擊敗嗣昭,嗣昭棄洺州走。樑獲其輜重,得鎔與嗣昭書,多道樑事,太祖怒,因移兵常山,顧謂葛從周曰:“得鎮州以與爾,爾爲我先鋒。”從周至臨城,中流矢,臥輿中,樑軍大沮。梁太祖自將傅城下,焚其南關,鎔懼,顧其屬曰:“事急矣!奈何?”判官周式,辨士也,對曰:“此難與力爭,而可以理奪也。”式與梁太祖有舊,因請入樑軍。太祖望見式,罵曰:“吾常以書招鎔不來,今吾至此,而爾爲說客,晚矣!且晉吾仇也,而鎔附之,吾知李嗣昭在城中,可使先出。”乃以所得鎔與嗣昭書示式,式進曰:“樑欲取一鎮州而止乎,而欲成霸業於天下也?且霸者責人以義而不私,今天子在上,諸侯守封睦鄰,所以息爭,且休民也。昔曹公破袁紹,得魏將吏與紹書,悉焚之,此英雄之事乎!今樑知兵舉無名,而假嗣昭以爲辭。且王氏五世六公撫有此士,豈無死士,而待嗣昭乎?”太祖大喜,起牽式衣而撫之曰:“吾言戲耳。”因延式於上坐,議與鎔和。鎔以子昭祚爲質,梁太祖以女妻之。太祖即位,封鎔趙王。

鎔祖母喪,諸鎮皆吊,樑使者見晉使在館,還言趙王有二志。是時,魏博羅紹威卒,樑因欲盡取河北,開平四年冬,遣供奉官杜廷隱監魏博將夏諲,以兵三千襲深、冀二州,以王景仁爲北面行營招討使。鎔懼,乞兵於晉。晉人擊敗景仁於柏鄉,樑遂失鎮、定,而莊宗由此益強,北破幽、燕,南並魏博,鎔常以兵從。鎔德晉甚。明年,會莊宗於承天軍,奉觴爲壽,莊宗以鎔父友,尊禮之,酒酣爲鎔歌,拔佩刀斷衣而盟,許以女妻鎔子昭誨。

鎔爲人仁而不武,未嘗敢爲兵先,佗兵攻趙,常藉鄰兵爲救。當是時,諸鎮相弊於戰爭,而趙獨安,樂王氏之無事,都人士女褒衣博帶,務誇侈爲嬉遊。鎔尤驕於富貴,又好左道,煉丹藥,求長生,與道士王若訥留遊西山,登王母祠,使婦人維錦繡牽持而上。每出,逾月忘歸,任其政於宦者。宦者石希蒙與鎔同臥起。天祐十八年冬,鎔自西山宿鶻營莊,將還府,希蒙止之。宦者李弘規諫曰:“今晉王身自暴露以親矢石,而大王竭軍國之用爲遊畋之資,開城空宮,逾月不返,使一失閉門不納從者,大王欲何歸乎?”鎔懼,促駕,希蒙固止之。弘規怒,遣親事軍將蘇漢衡率兵擐甲露刃於帳前曰:“軍士勞矣!願從王歸。”弘規繼而進曰:“惑王者希蒙也,請殺之以謝軍士!”鎔不答,弘規呼鎔甲士斬希蒙首,擲於鎔前,鎔懼,遽歸。使其子昭祚與大將張文禮族弘規、漢衡,收其偏將下獄,窮究反狀,親軍皆懼。文禮誘以爲亂,夜半,親軍千餘人逾垣而入,鎔方與道士焚香受籙,軍士斬鎔首,袖之而出,因縱火焚其宮室,遂滅王氏之族。

鎔小子昭誨,年十歲,其軍士有德鎔者,藏之穴中,亂定,髡其發,被以僧衣,遇湖南人李震,匿昭誨於茶籠中,載之湖南,依南嶽爲浮圖,易名崇隱。明宗時,昭誨已長,思歸,而鎔故將符習爲宣武軍節度使,震以歸習,習表於朝。昭誨自稱前成德軍中軍使以見,拜考功郎中、司農少卿。周顯德中,猶爲少府監雲。

張文禮者,狡獪人也,鎔惑愛之,以爲子,號王德明。鎔已死,文禮自爲留後。莊宗初納之,後知其通於樑也,遣趙故將符習與閻寶擊之。文禮家鬼夜哭,野河水變爲血,游魚皆死,文禮懼,病疽卒。子處瑾祕喪拒守,擊敗習等。以李嗣昭代之,嗣昭中流矢卒,以李存進代之,存進輒復戰歿,乃以符存審爲招討使,遂破之。執文禮妻及子處瑾、處球、處琪等,折足歸於晉。趙人請而醢之,磔文禮屍於市。

○羅紹威

羅紹威,字端己,其先長沙人。祖讓,北遷爲魏州貴鄉人。父弘信,爲牧監卒。文德元年,魏博牙軍亂,遂殺其帥樂彥貞,立其將趙文建爲留後,已而又殺之。牙將未知所立,乃聚呼曰:“孰能爲我帥者?”弘信從衆中出應曰:“我可爲君等帥也。”弘信狀貌奇怪,面色青黑,軍中異之,共立爲留後。唐昭宗即位,拜弘信節度使。

梁太祖將攻晉,乞糴於弘信,弘信不與,由是有隙。樑兵攻魏,取黎陽、淇門、衛縣。戰於內黃,魏兵五戰五敗,弘信懼,請盟,乃止。是時,樑方東攻兗、鄆,北敵晉,晉遣李存信救朱宣,假道於魏。太祖聞,遣使語弘信曰:“晉人志在河朔,兵還滅魏矣。”弘信以爲然,乃發兵擊存信於莘縣,太祖遣葛從周助之。樑兵擒晉王子落落,送於魏,弘信殺之,乃與晉絕。太祖猶疑弘信有二心,乃以兄事弘信,常爲卑辭厚幣以聘魏。魏使者至樑,太祖北面拜而受幣,謂使者曰:“六兄於我有倍年之長,吾何敢慢之。”弘信大喜,以爲厚己。以故太祖往來燕、趙之間,卒有河北者,魏不爲之患也。弘信死,紹威立。

紹威好學工書,頗知屬文,聚書數萬卷,開館以延四方之士。弘信在唐,以其先長沙人,故封長沙郡王,紹威襲父爵長沙。紹威新立,幽州劉仁恭以兵十萬攻魏,屠貝州,紹威求救於樑,大敗燕軍於內黃。明年,梁太祖遣葛從週會魏兵攻滄州,取其德州,遂敗燕軍於老鴉堤,紹威以故德樑助己。

魏博自田承嗣始有牙軍,牙軍歲久益驕,至紹威時已二百年,父子世相婚姻以自結。前帥史憲誠、何全皞、韓君雄、樂彥貞等,皆由牙軍所立,怒輒遂殺之。紹威爲人精悍明敏,通習吏事,爲政有威嚴,然其家世由牙軍所立。天祐二年,魏州城中地陷,紹威懼有變。已而牙校李公牷作亂,紹威誅之,乃間遣使告樑乞兵,欲盡誅牙軍。梁太祖許之,爲遣李思安等攻滄州,召兵於魏,紹威因悉發魏兵以從,獨牙軍在。

紹威子廷規娶樑女,會樑女卒,太祖陰遣客將馬嗣勳選良兵實輿中,以長直軍千人雜輿夫入魏,詐爲助葬,太祖以兵繼其後。紹威夜以奴兵數百,會嗣勳兵擊牙軍,並其家屬盡殺之。太祖自內黃馳至魏,魏兵從攻滄州者行至歷亭,聞之皆反,入澶、博諸州,魏境大亂,數月,太祖爲悉平之。牙軍死,魏兵悉叛,紹威勢益孤,太祖乃欲奪其地,紹威始大悔。是歲,太祖復攻滄州,宿兵長蘆,紹威饋給樑兵,自滄至魏五百里,起亭堠,供帳什物自具,樑兵數十萬皆取足,紹威以此重困。昭宗東遷洛陽,詔諸鎮繕理京師,紹威營太廟成,加拜守侍中,進封鄴王。

太祖圍滄州未下,劉守光會晉軍破樑潞州。太祖自長蘆歸,過魏,疾作,臥府中,諸將莫得見,紹威懼太祖終襲己,乃乘間入見曰:“今四方稱兵,爲樑患者,以唐在故也;唐家天命已去,不如早自取之。”太祖大喜,乃急歸。太祖即位,將都洛陽,紹威取魏良材爲五鳳樓、朝元前殿,浮河而上,立之京師。太祖嘆曰:“吾聞蕭何守關中,爲漢起未央宮,豈若紹威越千里而爲此,若神化然,功過蕭何遠矣!”賜以寶帶名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