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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太宗十思疏》原文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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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鑑賞與分析得出理性的認識,既受到藝術作品的形象、內容的制約,又根據自己的思想感情、生活經驗、藝術觀點和藝術興趣對形象加以補充和完善。以下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諫太宗十思疏》原文及賞析,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諫太宗十思疏》原文及賞析

諫太宗十思疏

朝代:唐代

作者:魏徵

原文: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治,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思國一作:望國)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蓋寡。豈其取之易守之難乎?昔取之而有餘,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吳、越爲一體,傲物則骨肉爲行路。雖董之以嚴刑,震之以威怒,終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爲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以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宏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爭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遊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爲之大道哉?

譯文:

臣聽說要想讓樹木長得高大,一定要穩固它的根基;想要河水流得長遠,一定要疏通它的源頭;要使國家穩定,一定要積聚它的民心。源頭不深卻希望河水流得遠長,根不穩固卻要求樹木長得高大,道德不深厚卻想國家安定,臣雖然愚笨,(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何況(像陛下這樣)明智的人呢?國君掌握帝位的重權,處在天地間最高的地位,(應該)推崇皇權的高峻,永保永無止境的美善,不居安思危,不戒除奢侈而行節儉,道德不能保持敦厚,性情不能克服慾望,這就像砍伐樹木的根卻要求樹木茂盛,阻塞水的源頭卻希望水流得長遠一樣啊!

所有君主帝王,承受上天的重大使命,無不是在深深的憂慮中就治道顯著,而一旦功成名就就道德衰退,開頭做得好的實在很多,而能夠堅持到底的卻很少。難道奪取天下容易守住天下就難了嗎?當初創業時,能力綽綽有餘;如今守成,能力卻不足,這是爲什麼呢?大凡在深重憂患當中必須竭盡誠意對待臣下,得志以後就放縱自己傲慢地對待一切人;竭盡誠意就能使吳和越這樣敵對國家也能結成一體。傲慢地對待人,就是骨肉親屬也能行同陌路。雖然可以用嚴刑來監督他們,用聲威震懾他們,但是結果大家只圖苟且免除罪罰,卻不感念(皇上的)仁德,表面上恭順而不是內心裏悅服。怨恨不在有多大,可怕的是人民;人民能擁戴皇帝,也能推翻他的統治,這是應當深切戒慎的。用腐朽的繮繩駕馭飛奔的馬車,這樣可以忽視不理嗎

作爲人君的人,如果真的能夠做到,看見引起自己愛好的東西,就想到該知足來警惕自己;將要興建宮室土木,就要想到適可而止,使百姓安寧;想到君位高而且危,就要不忘謙虛加強道德修養;恐怕自己驕傲自滿,就要想到江海所以巨大,是因爲能居於百川之下;遊樂忘返地打獵時,就要想到古人說的“一年三次”田獵爲限度;憂慮自己鬆懈懶惰時,就要想到自始至終都要謹慎;怕自己耳目被堵塞、遮蔽,就要想到虛心接受下面意見;擔心有讒邪的人在自己身邊,就想到要自身正直,斥退邪惡的人;恩惠所施加,就要想到沒有因爲偏愛而給予不適合的獎賞。懲罰所涉及,就要想到沒有因爲生氣而濫用刑罰:總括這十思,擴大這九德的修養,選拔有才能的人而任用他們,選擇好的意見採納它,那些有智慧的就會施展他們的全部才謀,勇敢的就會竭盡他們的威力,仁愛的就會廣施他們的恩惠,誠信的就會報效他們的忠心,文臣武將都能(被)重用,君王大臣之間沒有什麼事情(煩心),可以盡享遊玩的快樂,可以頤養像鬆、喬兩位神仙的長壽。(皇上)垂衣拱手(不親自處理政務),不必多說,老百姓就可以被教化,何必勞神苦思,事事過問代替百官的職務呢?勞損聰明的耳目,違背無爲而治的方針呢!

註釋:

[1]長:生長,生髮,名詞用作動詞。

[2]固:使穩固,使動用法。

[3]遠:流得遠,形容詞用作動詞。

[4]浚(jùn):疏通,深挖,動詞。

[5]當:主持,掌握,動詞。

[6]神器:指帝位、政權。典出《老子》:“天下神器,不可爲也”古人認爲君權神授,認爲取得神器即爲奪得天下。

[7]居域中之大:據天地間重大的地位。域中,天地間。語出《老子》上篇:“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大,形容詞用作名詞。

[8]以:連詞,表示目的關係,相當於“來”。

[9]凡昔:所有的。有書如《古文觀止》寫爲“凡百”,此皆爲一意:以往的。

[10]景:重大。

[11]克:能夠。

[12]蓋:承接上文,表示不十分肯定的判斷,但,則。

[13]傲物:看不起別人。物:這裏指自己以外的人,在古代“物”亦可指代人。

[14]吳越:此處指吳國和越國,春秋時兩個敵對國。

[15]行路:路人,陌生人。

[16]董:督責,監督。

[17]振:通“震”,威嚇。

[18]作:建造,興建。這裏指大興土木,營建宮殿苑囿一類事情。

[19]謙沖:謙虛。衝:虛。自牧:自我約束。牧:養。這裏引用了《易經》“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的意思。

[20]下:居於……之下。《老子》曰:“江河所以爲萬谷之王者,以其善下之,則滿而不溢。”

[21]盤遊:娛樂遊逸,指從事打獵。見《書·王子之歌》:“乃盤遊無度”

[22]三驅:出自《易經》“王以三驅”,有兩說:一說:狩獵時讓開一面,三面驅趕,以示好生之德;一說:也叫“三田”,一年以三次田獵爲度。

[23]敬:慎。

[24]黜:排斥,摒棄。

[25]宏茲九德:擴大九德的修養。宏:使……光大。茲:此。九德,即指九種美好品德,出自《尚書·臯陶謨》:“寬而慄(莊嚴),柔而立(能立事),願(良善)而恭,亂(有智力的才能)而敬,擾(和順)而毅,直(正直)而溫,簡(簡易、寬大)而廉,剛而塞(充實),彊而義。”

[26]簡:同“揀”,選拔。簡拔。

[27]信者:誠信的人。

[28]勞神苦思:勞苦,使動用法,使……勞累,使……辛苦。

[29]疏:奏議的一種。奏議是古代臣屬進呈帝王的奏章的總稱,包括奏、議、疏、表等

[30]殷:深重。誠:果真。

[31]人:民。唐時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諱。以“人”代“民”。

[32]謙沖:謙虛。牧:養。

[33]盤遊:指遊獵。宏:弘揚。

[34]簡:選拔。

[35]百司:百官。

文言知識

一、通假字

振之以威怒:“振”通“震”,威嚇。

簡能而任之:“簡”同“揀”,選拔

二、古今異義

①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

古義,樹木的根。今義,指事物的本質。

②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縱情

古義,放縱情感,即“驕傲”。今義,盡情。

③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虛心

古義,使……謙虛。今義,一種謙虛的美德。

④承天景命

古義:大。今義:景色

⑤傲物則骨肉爲行路

骨肉:古義:指父母兄弟子女。今義:親生骨肉

⑥盤遊,則思三驅以爲度

古義:以(之)爲;把......當作。今義:認爲。

三、詞類活用

①名詞用作狀語

貌恭而不心服 貌:表面上。心:在內心。

②名詞作動詞

江海下百川 下:居於……之下。

君人者,誠能見可欲 君:做君主,統治。

③形容詞用作名詞

人君當神器之重 重:重任、重權。

居域中之大 大:重位。

懼讒邪 邪:邪惡的小人。

擇善而從之 善:好的意見。

則思正身以黜惡 惡:奸惡的小人。

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 能:有才能的人。善:好的意見。

居安思危 安:安全的環境。危:危險的可能。

④形容詞用作動詞

智者盡其謀 盡:用盡。

源不深而望流之遠 遠:遠長。

塞源而欲流長者 長:遠長。

能克終者蓋寡 終:堅持到底。

⑤形容詞使動用法

必固其根本 固:使……牢固。

知止以安人 安:使……安寧。

正身以黜惡 正:使……端正。

思虛心以納下 虛:使……謙虛。

宏茲九德 宏:使……光大。

何必勞神苦思 勞:使……勞累。

⑥動詞用作名詞

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可欲:指看見想要的東西

⑦形容詞意動用法

樂盤遊,則三思以爲度樂:以……爲樂,喜歡。

憂懈怠,則慎思而敬終憂:以……爲憂,擔心。

四、重要虛詞

之:

①臣聞求木之長者結構助詞,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

②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結構助詞,的。

③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代詞,指代天下。

以:

①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來,表目的的連詞

②雖董之以嚴刑。介詞,用

③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來,表目的的連詞

而:

①源不深而望流之遠:連詞,錶轉折。

②則思謙沖而自牧:連詞,表遞進。

③垂拱而治:連詞,表修飾。

④子產而死,誰其嗣之:連詞,表假設。

五、重點實詞

蓋:

①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表示不十分肯定的判斷,大概。

②蓋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連詞,承接上文,表示推斷原因,因爲。

雖:

①臣雖下愚,知其不可:雖然。

②雖董之以嚴刑:即使。

誠:

①必竭誠以待下:誠心。

②誠能見可欲:如果。

下:

①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臣下的意見。

②臣雖下愚,知其不可:智力低下。

③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居於……之下。

④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地位低下的人。

當:

①盛夏之時,當風而立:對着,面對。

②人君當神器之重:掌握,主持。

③安步當dàng車:當作。

安:

①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安定。

②燕雀安知鴻之志哉:怎麼。

③項王曰:“沛公安在?”:哪裏。

④衣食所安,弗敢專也:享受。

⑤不念居安思危:安全的環境。

⑥則思知止以安人:使……安寧。

信:

①信者效其忠:誠實。

②願陛下親之信之:信任。

③小信未孚,神弗福也:信用。

④忌不自信:相信。

求:

①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追求。

②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探求。

③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請求。

④不求聞達與諸侯:追求。

⑤府史聞此變,因求假暫歸:請求。

治:

①文武並用,垂拱而治:治理。

②醫之好治不病以爲功:醫治。

③不效則治臣之罪:懲治。

哉:

①何必勞神苦思,代百司之職哉。表反問語氣,呢

②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表反問語氣,嗎

③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表反問語氣,呢

所:

①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所”加動詞的固定結構

②山巒爲晴雪所洗。表被動

克:

①能克終者蓋寡:能夠。

②然操雖能克紹:戰勝。

③公乃與剋日會戰:約定。

④克己復禮爲仁:約束。

終:

①終苟免而不懷仁:最終。

②能克終者蓋寡:堅持到底。

六、句法

1、雖董之以嚴刑,振之以威怒。 介賓短語後置

2、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爲度。 省略句

3、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豈……乎”是固定句式,一般譯爲“難道……嗎?

4、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 判斷句

衍生成語

居安思危:居,處於,處在;思,想,考慮。處在安樂的環境中,要想到可能有的危險。指要提高警惕,防止禍患。

擇善而從:從,追隨,引申爲學習。指採納正確的建議或選擇好的方法加以實行。

善始善終:做事有好的開頭,也有好的結尾。形容辦事認真。

戒奢以儉:戒,戒除;奢,奢侈;儉,節儉。用節儉來消除奢侈。

創作背景:

唐太宗李世民跟隨其父親李淵反隋時作戰勇敢,生活儉樸,頗有作爲。公元627年李世民即位,改元貞觀。在貞觀初年,他借鑑隋煬帝覆亡的教訓,進一步保持了節儉、謹慎的作風,實行了不少有利於國計民生的政策。經過十幾年的治理,經濟得到發展,百姓生活也富裕起來,加上邊防鞏固,內外無事,唐太宗逐漸驕奢忘本,大修廟宇宮殿,廣求珍寶,四處巡遊,勞民傷財。魏徵對此極爲憂慮,他清醒地看到了繁榮昌盛的後面隱藏着危機,在貞觀十一年(637)的三月到七月,“頻上四疏,以陳得失”,《諫太宗十思疏》就是其中第二疏,因此也稱“論時政第二疏”。唐太宗看了猛然警醒,寫了《答魏徵手詔》,表示從諫改過。這篇文章被太宗置於案頭,奉爲座右銘。貞觀十三年,魏徵又上《十漸不克終疏》,直指太宗十個方面行爲不如初期謹慎,被太宗書於屏風之上。

寫作特點:

一、類比入手,親切生動

作者要論述的是治國安民的根本大計,而進諫的對象又是國君。從流水、樹木這些生活中常見的現象入手說理,就顯得親切、生動,容易爲人君所接受。同時,要“木茂”就必須“固其根本”,要“流長”就必須“浚其泉源”,這都是生活中的常識。通過類比,推出要“國安”必須“德厚”,就很有論辯力量。在這個基礎上,作者進一步以“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比做“伐根”“塞源”。這樣,不居安思危的危害性不言自明,而作者的觀點也鮮明地表露出來了。

二、駢散結合,華美流暢

唐代的奏疏,習慣上都用駢文來寫,這篇奏疏雖然用了許多駢偶句式,卻突破了駢體的束縛,駢散語句交替運用,既有駢文的整齊華美,又有散文的自然流暢,易於誦讀。

三、正反論述,務盡其旨

全文以論述爲主,對同一個問題,作者往往從正反兩方面進行剖析,使說理更透徹。如第一段先從正面論述“固本浚源”,再從反面論述不這樣做的危害;第二段關於“殷憂”“竭誠”與“得志”“傲物”的反覆論述;第三段貫穿“十思”的本能慾望(或反應)與理性自制的對舉,都體現了這一特點。

四、比喻排比、生動有力

文章以淺顯的比喻襯出中心論題,比喻作爲一種推理手段,起到生動、直觀的效果;全文的論述多用排比句式,鋪排羅列,勾連而下、氣勢不凡,增強了文章的表現力。

段析:

第一段從開頭至“塞源而欲流長也”,先正說,後反說。以固木之根、浚流之源,來比喻治國需要從積德這個根本做起。這是正說。接着以比喻的手法來反說,“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是萬萬不可能的。正說和反說,歸結到君主必須“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否則,那將是“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危及治國之本,動搖王朝的根基,葬送李唐的天下。

第二段從“凡昔元首”至“所宜深慎”,分別從“在殷憂”和“既得志”等不同時期所採取的不同態度,正反論述。君主“在殷憂”時,一定能竭盡誠意對待手下的人;而君主如果能對部下竭盡誠意,就能使君臣契合,上下一心。君主在“既得志”時,往往爲所欲爲,傲視他人;而君主如果傲視他人,即使親屬也會變得如同行路人那樣互不相認。這樣分別從“在殷龍”和“既得志”等不同情況下正說反說,歸結到守業的君主容易失去人心,從而,告誡唐太宗不可以帝王之尊傲視羣臣,與人結怨。因爲怨不在於大小,可怕的是與衆人結怨,如同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衆人能保護君主,也能推翻君主。

第三段從“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至結尾,以“十思”全面闡述“積德義”的具體內容。這“十思”,好象是魏徵提醒唐太宗從多側面進行觀照,多側面地照一照“積德義”的鏡子。人以銅爲鏡,唐太宗則以魏徵爲鏡,魏徵又給唐太宗以“十思”之鏡。可以說,“十思”之鏡是一個多棱鏡。之所以說“十思”是多棱鏡,是因爲它從多側面反映了“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的主旨,從多方面開拓了唐太宗“居安思危”的境界,從多方面開拓治理李唐王朝的途徑:“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並用,垂拱而治。”

總體手法:

這篇奏疏,在寫作上有其特色,它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文章根據唐太宗在取得巨大政績以後,逐漸驕傲自滿,生活日趨奢靡的情況,指出他“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不能“竭誠以待下”,必然使“骨肉爲行路”,至親疏遠,君臣解體,離心離德,難於保守天下。奏疏不僅把“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難守天下的道理講得清清楚楚,而且還對症下藥,提出“十思”的措施,既明確具體,又實用而不空泛,針對性很強。

《諫太宗十思疏》談論的雖然是帝王的治國之道和修養問題,但其中的許多真知灼見在今天看來仍具有很強的借鑑意義。這篇奏疏不僅思想內容深刻,在寫作手法上也頗有特點,現試析如下:

一字貫穿

細讀文章,便會發現,作者用一“思”字貫穿全文。第一段,作者先通過兩個人們耳熟能詳的比喻引出“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的主旨,再用原來的比喻從反面強調這一主旨,最後又從人君特殊的地位和職責出發推出這一主旨的具體內容:“居安思危,戒奢以儉”。由此,不難看出作者一個清晰的思路:“思國安”必先“積德義”,“積德義”對人君來說,就表現在“居安思危,戒奢以儉”。總之,人君當“思”:思慮國家的安定,思謀國運的長遠,思考爲政的得失,思量潛伏的危機。

正如魏徵在另外一篇奏疏中指出的:“禍福相倚,吉凶同域,唯人所召,安可不思?”一個“思”字不僅把第一段的內容有機地組織了起來,而且也隱含了魏徵對唐太宗的諄諄告誡:作爲人君,萬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啊!那麼,人君爲什麼當“思”呢?文章的第二段就闡述了這個問題。他總結歷史教訓,指出歷史上一種常有的現象:“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然後用一反詰句對這一現象提出自己的質疑:“豈取之易,守之難乎?”但人君的取易守難畢竟是不容忽視的客觀事實,因此,作者接下來就具體分析了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殷憂”時,竭誠待下;“得志”後,縱情傲物,直至濫用刑罰,目空一切,最終導致天怨人怒,自取滅亡。值得注意的是,本段雖沒有用到一個“思”字,但卻始終是扣住“思”字着筆的,它實際上緊承第一段解釋了人君當“思”的原因,那就是:“凡百元首”的難以善始善終,“取之易,守之難”的嚴峻事實,“殷憂”時、“得志”後的不同態度,“可畏惟人,載舟覆舟”的深刻教訓。魏徵在這裏所提出的這一切都有理有據,焉能不使守成之君的`唐太宗思前想後,思深憂遠呢?所以,這一段不僅依然緊扣“思”字回答了人君爲什麼當“思”,也爲下文的“十思”作了有力的鋪墊。

到第三段,作者則明確提出了應如何“思”。他圍繞節慾、謙遜、謹慎、明智、守法五方面具體提出“十思”,並指出,倘若人君能做到這些,則不但使普天下的“智者”“勇者”“仁者”“信者”各展所長,盡心輔佐,而且也能使人君達到“垂拱而治”的目的,免卻“勞神苦思,代百司之職役”的繁冗和辛勞。由此可以看出,作者緊扣——“思”字做文章,從提出問題——應當“思”,到分析問題——爲何“思”,再到解決問題——怎樣“思”,最後歸結爲“何必思”。從“思”到“無思”,一字貫穿,前後勾連,使文章條理清晰,思路縝密,結構謹嚴,渾然一體,具有不可辯駁的邏輯力量。

一發破的

緊緊抓住事物的要害,通過精妙的比喻和正反對比,使作者所要闡發的道理深入淺出,令人難忘,是本文在寫作上的第二個特點。本來,國家的長治久安,人君的德行道義,以及這兩者之間的關係,都是頗爲抽象的道理。然而,作者卻洞幽燭微,化難爲易,用了兩個淺顯的比喻,便一下子點到了事物的要害,可謂一發破的。樹木、河流是人們習見的事物,求木之長必固根本,欲流之遠必浚泉源也是天經地義、毋庸置疑的。作者的高明之處就在於看到了樹木的茂盛與國家的興旺,江河的長流與國運的久遠以及根底的加固與德行的積累、源頭的疏通與道義的流播這兩者之間所具有的極其相似的關係,以此構成比喻,便把道理說得透徹而又形象,易於爲人接受。在運用比喻作了正面論述後,作者並不是到此爲止,而是緊扣前喻從反面進一步論述,以起強調作用。但在行文時又有所變化,把正面論述時的兩個比喻的順序巧妙地顛倒了一下,使文意靈動多姿。緊接着,作者仍然從反面進行論述,指出人君如果不“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即“積德義”的話,那就不僅僅是“根不固”“源不深”的問題,而是“伐根”“塞源”。這就把“不積德義”所帶來的反面結果推到了極致,從而從正面有力地肯定了“積德義”這個論題的正確性。此外,第二段中“殷憂”和“得志”的對比,第三段中“恩所加”與“罰所及”等的對比,都一正一反,不僅內容相對,形式規則,而且觀點鮮明,語氣肯定,深刻地揭示了事物的性質。總之,本文比喻的巧用既增強了文章的生動性和可感性,又加深了讀者對作者所要闡明的主旨的印象。而正說反說、對比鮮明的手法,則不但使行文富於變化,而且使主旨的闡述更爲具體、嚴密,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度。

一唱三嘆

本文在充分說理的同時,又滿溢着充沛的感情,使文章融情於理,情理交融,是本文在寫作上的第三個特點。魏徵對唐太宗是頗有感情的,這不但因爲唐太宗具有棄怨用才的寬廣胸懷與氣度(魏徵曾是太宗的政敵),更主要的是他從太宗的身上看到了修仁政、濟蒼生、達到天下大治的希望,看到了自己爲國家大展宏圖的前景。當47歲的魏徵開始輔佐比他小18歲的太宗的時候,他深感“喜逢知己之主”,因此“思竭其用,知無不言”,而太宗對魏徵的諫言也“未嘗不欣然納受”。對唐太宗來說,魏徵既是一位犯顏直諫的良臣,又是一位循循善誘的嚴師。因此,這種亦臣亦師的身份使魏徵的奏疏既理正詞嚴,又情真意摯,說理和抒情得到了有機的統一,表現在本文中也是如此。

自第一段始,說理莊重從容,感情平緩,至“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一句,則感情初起波瀾:既有對不“積德”卻指望“國安”的斷然否定,也有不卑不亢的自謙,更有希望太宗無愧於“明哲”的殷殷期望。而“人君”一句感情則再掀波瀾,這一句無異於對太宗的當頭棒喝:處在如此高位,卻“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那可怕的後果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至第二段,作者似乎從剛纔激越的感情中平息下來,以“凡百元首”一句轉入對歷史教訓的論述之中,感情委婉深沉。這一段的最後一句“載舟覆舟,所宜深慎”,推心置腹,是提醒,是規勸,也是警告,不能不令人動容。至末段,在具體提出“十思”的時候,更是感情真摯,語重心長,作者把他所能想到的,把他認爲帝王必然遇到或經常遇到而且必須有明確認識並能正確對待的問題一一羅列,聲聲“思”字,如記記重錘,敲打着唐太宗的心靈,也敲擊着讀者的心靈。而“總此十思”幾句則勾畫了人君“思”後出現的美好圖景,感情又趨於熱情奔放。至最後“何必”一句全文戛然而止,我們彷彿看到一個58歲的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不僅僅是作者的感情慢慢趨於平緩,更是他爲國家着想,盡了爲臣之職以後的釋然和安然。因此,作者的感情隨說理的深入而不斷變化,時而平靜和緩,時而委婉深沉,時而又熱情奔放。作者或以抒情的語調用含情之筆說理,自始至終讓人覺得是從作者肺腑中吐出,親切入微,如“十思”的闡述;或以形象的語彙用明理之言寄情,緊扣人的心絃,如主旨的提出。

總之,本文理真情切,情與理得到了有機的交融,不僅使情的抒發不失之空泛,更使理化爲了一種閃爍着個性色彩的情思,讓人刻骨銘心,起到一唱三嘆的效果。所以,太宗在閱讀了魏徵包括本篇在內的四篇奏疏以後,有這樣的評語:“誠極忠款,言窮切至。”還稱讚魏徵“體國情深”。清代的唐德宜在《古文翼》中也說此文“款款而陳,情詞肫摯,忠愛之忱,溢於言表”。這些都是對本文具有情理交融這一特點的恰當評價。

一氣呵成

《諫太宗十思疏》是用駢文寫成的。但魏徵的這篇文章卻一掃六朝浮華的餘習,不僅內容充實,明白暢達,而且在形式上也有所創新。從語句看,一是不侷限於駢文一般是用平行的兩句話,兩兩配對,直到篇末的特點,而是有所變化。如第一段,劈首就是三個從正面論述的排比句,緊接着又是從反面論述的三個排比句,這是和駢文的常格有所不同的。二是散句的恰當使用,如“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載舟覆舟,所宜深慎”等。三是打破了四六對仗而改用多種句法對偶,如“當神器之重”對“居域中之大”,“竭誠則吳越爲一體”對“傲物則骨肉爲行路”等。這樣,文中既有氣韻充沛的排比句,又有活潑靈動的散行句,再加上駢文所特有的對仗工整、音韻頓挫的對偶句,使整個文章一氣呵成,於整飭莊重之中呈流轉圓渾之勢,具有特有的美感。從用詞看,文章力求避免繁複的引證、生僻的典故和多餘的藻飾,語言明白曉暢。另外,文章不受聲律拘束,不避首尾虛字,這些都體現了作者崇尚質樸的文學主張和不拘一格的創新精神。魏徵創造的這樣一種駢散相間的章表體,後來就成爲唐宋奏疏中常用的一種形式,對後世陸贄、歐陽修、蘇軾的政論奏議文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明君忠臣

魏徵是唐太宗的一位十分難得的諫臣,魏徵死後,唐太宗感嘆地說:“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衰,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今魏子殂世,遂亡一鏡也!”唐太宗把大臣當做自己的明鏡,魏徵更是一面明亮的鏡子。魏徵的敢言直諫,太宗的虛心接納,都顯示出了一代明君和一代忠臣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