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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佛,佛卻不語散文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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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靜靜地躲藏在皖西南的山水彎蜒裏,一屋一落,依山就勢,臨溪而守,出門便是峯巒疊翠,淙淙流水,田陌鋪陳。隨着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農家已不偏遠,延伸不絕的水泥路打通了一座座山村與外界的阻隔,而現代文明則悄然改變了這裏的一切,特別是網絡、智能終端等互聯設備的普及,正肆意重塑着千百年來傳統、羞怯的村民人格和生活方式。

我問佛,佛卻不語散文佛教

嬗變與重塑似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只是近年來,幾近消失的一座座規模不一的山間佛寺又忽而慢慢地尋址重建開來,清晨夜幕下人聲去後,小橋流水,風鳴狗吠,已然掩不住遠山深處的寺院鐘鼓聲。

往拜的,閱盡冷暖、潮息湖平的老人有之,上老下幼、艱難疲憊的中年有之,守望安逸、相夫哺子的農婦有之,躊躇功名、備試應考的少年有之,更難分成功失意者,鄉下城裏人,賢達與卑微。

這突如其來的迴歸,除了印證佛與追求感官刺激、物質享受和成功勝算爲動力的現代文明角逐中,佛贏得一線雲天,佛光覓着情色物慾的喧囂和網絡風潮的浸潤,再次似無意間於芸芸世俗裏掘開根莖一塊,沙土一捧,便蔓得一枝葉綠,流放瓣瓣花香,也留給人無盡的疑惑和不解。

以我的老家爲例,佛寺的'迴歸,除了有禪宗之鄉人文底蘊的依託,人們對快節奏現代生活相伴而來的壓力、焦慮、迷惘和浮躁的反思與自省,而佛何曾發出安頓靈魂的呼喚?

“佛”自印度傳來中土已有2000餘年,不同年代,雖或榮或弱,卻總能綿延佛學、佛教與佛法之間,流於或亂或治、或張或合、或聚或散、或炫或澀的歷史軸卷與人聲犬色當中。繁榮也罷,衰弱也好,佛從不喜急於色;靜聽質疑,笑受篤信,佛亦向來低眉不語。

人生最慘莫於前無生機、退無活路,而人生最絕望莫於叫天不應、呼地不靈。那可叫無處着力又無地躲藏,掙扎只多了一地雞毛。

即使這等落魄,一臉苦相地走進佛堂,跪一地虔誠,點一柱清香,聽到的是跪拜者傾訴不止,上香人許願諍諍,佛卻永遠化一尊泥胎,無非光華照人亦或不着浮飾。誰問佛,佛都不語,從未開口許諾。

走出佛堂苦相雖未徹去,笑意已悄然聚集,對命運逆轉的生機與期翼早如孩童溺食般塗得滿臉花色。是佛法無邊還是人心本來寬廣?亦或世間從來都是禍福相倚,迷茫時只需心靈深處的一句自我對話,便可再一次堅定求人不如求己的信念?厄難過去,時境反轉後,再來跪拜,語無論次地謝恩再謝恩,而佛仍端如泥胎,悄然不語。

我不止一次驚歎佛的定力,佛的不語,佛不爲卻不經意間化腐朽爲神奇。

佛爲梵文 Buddha的音譯“佛陀”的簡稱,意爲“覺者”。不問出身,也不管是漸悟,還是頓悟,佛曰開悟即成佛。但自古得道佛、法、僧,哪一個不是曾經享盡人間浮華或嚐遍世間苦難?人人皆可成佛豈非誑語?細一思量,這實乃俗人的執着,佛哪裏說過這樣的話,分明是我們人借了佛的名頭。

修佛次第雖分“信、解、行、證”諸階段,但佛卻最講無得。修佛、學佛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啓發智慧的起止轉承。參佛似乎永遠只在路上。

堅持悟道者,不見得都能獲有萬種般若智慧,但總會在對“我”、對“世界”、對“我的世界”認知中應緣證得一絲一縷或一粒一塵的智慧無礙。就算曆史重來,亦是高手有居廟堂之上,也總在民間如繁星簇擁,不是說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

也許,世間本無佛。佛只凝結了對智慧造極的期許,在於修知行之慧,從不求神通之果。享盡浮華者可,嚐遍苦難者可,凡俗微卑者誰說不可呢?去問佛吧,佛微笑,仍不語。

佛法強調萬物本空,“色”雖道盡一切有形質的斑斕,但萬物皆爲因緣所生,並非本來實有,其當體是“空”。所以,佛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人生過往,既然一切皆空,自無煩惱,卻豈不了無生趣?一切從小我出發,煩惱又必自在自生,內心亦會因自我自閉而終究還是無趣。不是有多少實現了個人成功,卻失去了人生方向?!然,得亦是空、失亦是空,成亦是空、敗亦是空,何須生憂懼,又何來得喜而失悲?

這纔有大我境界,纔有家國情懷,纔有格、致、正、誠、修、齊、治、平,纔有“視天下人爲子女,視子女爲天下人”。易經強調生命價值在於“參贊天地之化育”,佛法講普渡芸芸衆生於綿延。兩個不同的古老民族,兩種不同的文化範式,在對人生大義的取捨上竟出奇的一致。

離“殺盜淫妄酒”五戒是修佛,淨“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遠“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也是修佛;出家受戒是修佛,俗家居士也是修佛;行德政、布王道是修佛,結善緣、施德行也是修佛,起一善念是修佛、去一惡念也是修佛,困頓後的吶喊是修佛、執妄後的沉靜也是修佛。可謂一念一菩提、一善亦佛陀,一級石階短,千重樓閣空。

當年南懷謹老先生在峨嵋山閉關三年,下山時,一和尚問他大藏經都全部讀完了,怎不出家?南老先生以詩作答:不二門中佛法僧,聰明絕頂是無能。此生不上如來坐,收拾河山亦要人。大隱於市、活躍於朝,你能說南老先生不是修佛?向佛求證,佛還是微笑,依然不語。

《壇經》中雲:“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上乘無心,住於清靜,不見有空,不見有色,一切真如,所以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下乘有心,住於有無是非,見色見空,非空即色,非色即空,起心動念皆是妄見,故一僧說風動,一僧說幡動。

一千個人眼裏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眼裏更會有一千個“我”、一千個“世界”、一千個“我的世界”,心中自然住着一千尊不同的“佛”。你不是我,焉知我開悟沒有、如何開悟,又開悟或多耶或少耶?

若不信,仍可去問佛,佛斷然不變的是微笑,一貫的是不語。